坡島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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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鍵字:坡島,傳奇,爭論 smarty:/if?>
- 發(fā)布時間:2024-03-16 20:29
楊映川
根據(jù)馬來文獻《馬來紀年》記載,十三世紀,一位蘇門答臘王子遇海難漂流至一個海島,在島上看到一頭從未見過的動物,當?shù)厝烁嬖V他那叫獅子。王子認為獅子是祥瑞之獸,便將腳下的海島命名為“獅城”。馬來語中,Singa是“獅子”的意思,pore是“城鎮(zhèn)”的意思,合起來就是Singapore。
以這樣一個傳說作為本文的開頭,是想提一樁剛發(fā)生不久的事。一位美女同胞到新加坡旅游后,在自己的社交賬號上發(fā)布了一系列的照片,那上面的餐館、飲品店、衣飾店和國內的很多品牌并無二致,再加上大街上走著許多樣貌和自己相類的人群,同胞感慨——感覺出國了又像沒有出。一個新加坡博主看到帖子后不樂意了,駁斥該同胞沒有發(fā)掘新加坡特色,沒有看到中新文化差異,言辭還較為嚴厲。這位博主擁有二十多萬粉絲,他一站出來說話,美女同胞的言論就被廣泛關注并熱議了。評論區(qū)說什么的都有,贊同同胞言論的卻不在少數(shù),甚至有人開玩笑說可以把“Singapore”改成“Chinapore”。后來新加坡博主覺得自己的言辭過于激烈,又發(fā)文道歉說應該尊重所有人的看法,正如新加坡是一個開放的國度。
這種爭論永遠不會有最后的結論,因為發(fā)言者立場不一樣,但誰都無法否認,在血緣上,中國和新加坡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不過,在新加坡華人的心里,他們只認同自己人種為華人,在民族上則完全是新加坡人。新加坡的國策一直強調多民族互助融入,更指出來到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應當要認識到他們的未來不是落葉歸根,而是要落地生根。
2005年圣誕,我隨先生從美國加州遷來新加坡,掐指一算,在島國居住已將近二十載。為什么選擇新加坡?我想當初新加坡給我們最大的誘惑是與母國毗鄰,還有,這里70%以上的人口是華裔。
初到新加坡有點小失落,這是比較下的結果。來之前生活在加州的帕羅奧圖,每天在斯坦福大學校園里徜徉。這個美國第二大校園是開放式的,是一個小鎮(zhèn)的格局,商店、公寓、公交車、教堂、咖啡館、餐廳應有盡有。校內圖書館至少有九個,我在其中一個名目中包含有東方文化的圖書館里能看到國內幾乎所有著名的文學書籍及文藝理論期刊,國內暢銷書作家的作品滿滿當當陳列于架上,恍然間會以為身處于國內的某家圖書館。我在校園里跟隨不同的志愿者學習英文和美國文化,志愿者都是在網(wǎng)上報名免費教授來自異國他鄉(xiāng)的人,有一對一的,也有小班的。有一位老師在校園天主教堂當義工,每個星期三下午兩點在完成教堂事務后,她會在教堂外的草地上教我讀書,糾正我的英文發(fā)音,再講些《圣經(jīng)》故事,聽說我是個作家,還建議我讀一讀所羅門的詩篇,她說那是最優(yōu)美的詩作。可以說我在美國的生活是以校園為中心向外輻射的。在新加坡也是如此,只不過這個校園換成了南洋理工大學。
南洋理工大學校園不算大,一個小時就能逛遍。校園種植有熱帶雨林特有的花木,四季常青,花木繁盛。能發(fā)現(xiàn)許多和家鄉(xiāng)相似的植物,如桃金娘、漿果、覆盆子、鳳凰花,它們野生野長,帶著濃郁的南方氣息。大大小小的食堂有涼皮、炒河粉、肉夾饃、揚州炒飯、辣子雞,這些都是故鄉(xiāng)的味道,我不甘的情緒一點點慢慢平復。
我們安置新家,買了新車。新加坡買車付出的高昂費用放眼全世界能排第一。買車要先支付一筆費用叫做擁車證費,有了擁車證才能購車。我們買第一輛車時擁車證不到一萬新幣,換第二輛車時漲到五萬新幣,如今已漲到十六萬新幣,相當于八十多萬人民幣。為什么這么貴?新加坡政府的意圖就是,你既然選擇用私家車,就要為此付出相當?shù)拇鷥r。當然政府是有底氣的,整個坡島公交系統(tǒng)發(fā)達便利,政府鼓勵民眾使用公交系統(tǒng)。每天早上七點左右是地鐵站的高峰期,政府為了讓老百姓錯開出行時間,發(fā)布新規(guī)六點半以前搭乘地鐵的票價便宜五十分,不要小看了這五十分,一些節(jié)省的上班族是愿意為這五十分早一點出門的。新加坡很多規(guī)章制度的制定都精細到了極致,感覺這個國家就像一本薄薄的書,容易讀完也容易將之充分地擴展。它還愿意試錯,說錯了我們有能力馬上改回來。
我們在美國開的一直是二手車,開上新車還是蠻拉風的。話說我們開車上路的第一天臉就被打得啪啪響。我們前往一家商場,車子按照指示牌拐進地下停車場,兩個車道一上一下,那一份狹路相逢的逼仄感真是平生所見,迎面而來的車子總有要撞上的感覺,先生下意識貼著墻邊開,兩個連下的拐彎之后,車身發(fā)出輕微的顫動,先生和我對視了一眼,都知大事不妙,車停穩(wěn)后下來查看,光亮的漆面被墻壁刮出一條一尺多長的魚尾,真真肉疼。這卻不是最后一次,只是第一次,后面這車又剮蹭了兩三次,在不同的停車場。我們用了差不多一年時間才適應坡島停車場這種用盡最后一寸布料的設計理念,凡空間準確卡在夠用的程度,半毫米都不會浪費。有一些停車場設在六七樓之上,得一路拐上去,拐上去,全神貫注地拐上去,又窄又陡,車停之時經(jīng)常令人腸胃翻滾,不比考駕照容易。那些停車位,只要左右有一方停車不太認真,停進這個車位要付出的代價是把自己從車門里擠出來,像擠牙膏一樣擠出來。離開時,天價停車費刷出來,心里想的是,真不如打車來,自己開車怪累的,還費油。
誰都知道新加坡小,寸土寸金,可很多人不知道幾十年前它更小。1965年這個國家僅有581.5平方千米,還不如中國一個三線城市甚至四五線城市的面積大?,F(xiàn)在新加坡公布的國土面積已經(jīng)差不多達到730平方千米。五十多年的時間,將近150平方千米增加是從哪里來的?填海來的。如今大家耳熟能詳?shù)男录悠碌貥耍缯烈藱C場、圣淘沙環(huán)球影城、濱海灣花園、萊佛士坊等,背后都離不開填海造陸的功勞。填海工程還在繼續(xù)。
地理面積小,常住人口也不算多,四五百萬左右。80%的人住的是政府建的組屋,產權一般為99年。新加坡政府為了保證國民都能買得起房子,組屋補助的力度是很大的,可以說,只要有一份工作的人都能夠負擔得起。組屋價廉卻不影響它的品質,組屋區(qū)鳥語花香,清潔有序,生活便利,該有的設施一樣不少。從外觀上看,公寓和組屋的最大區(qū)別就是,公寓配有游泳池,有圍墻有保安,而組屋沒這些,其他的我還真說不上來。
頭幾年我們住的是學校配的公寓,后來買下的第一套住房是五房式組屋。重要的節(jié)日小區(qū)都有活動,像八月十五就有猜燈謎的游園活動,還有搭臺的歌舞表演。農歷新年,肯定有舞獅隊,敲鑼打鼓,一棟樓一棟樓地舞過去。議員和部長們訪問比較勤快,經(jīng)常能看到他們在小區(qū)里參加各種活動,慰問老人,給孩子過兒童節(jié),給優(yōu)秀學生頒獎,上門家訪,和居民吃早餐等。
每到陰歷七月,各幢居民樓下會添加幾只嶄新的大鐵桶,大鐵桶是為居民燒冥紙用的。陰歷七月家家戶戶開始燒紙錢,大鐵桶煙霧繚繞,各種祭品堆放在草地上,清潔工人忙得不亦樂乎。每月的陰歷初一十五燒紙燒香的人也不少,大鐵桶的使用率是很高的。樓與樓之間有遮風擋雨的公共活動區(qū)域,是那種能容兩三百人的涼亭,一些去世之人的靈堂就設在這里。人來來往往,車輛也來來往往,看得見里邊擺放的遺照花圈,有時候還有出家人念經(jīng)超度,聲音很大。新加坡是老齡化社會,差不多五分之一人口是樂齡人士,所以隔三岔五就會看到樓下設起靈堂。如果哪天進電梯之前看到電梯口貼有一張紅紙,就證明這棟樓有人往生了。
讓我吃驚的是,設靈堂的涼亭也會拿來辦婚宴?;閼c公司幫忙擺好桌椅,一桌坐八個或十個人。主家請人架鍋做飯,路過的人能看到每道菜的成形過程,就跟我們國內農村辦酒席沒啥差別?;檠甾k到高潮時,會有人高歌,有人跳舞。涼亭里也舉辦過很多孩子的生日派對,還有一些宗教聚會,更多是供人坐在里頭乘涼聊天,下雨天孩子們也會在里面踢球,幾只貓懶洋洋躺著。這一處展示的是眾生的日常,有人死去,有人出生,有人痛哭,有人歡笑。
同一幢樓里住著不同種族的人們。每日上下樓,時間長了即便未有交流臉也是熟的。我不是善于交際之人,我家二寶是。在電梯里見人,他一律高聲打招呼,有的人可能如我一般,低頭或兩眼放空,擺明了就不想與人交流,他也不放過,仍然熱情揮手跟人打招呼,打到別人應為止。家里菲傭每天陪他在小區(qū)里玩耍,他又認識了很多的菲傭及菲傭帶的孩子。每每我跟他出門,一路上他遇到的人仿佛都是熟人,很多人叫出他的名字??梢哉f我認識很多人,是他帶著認識的。有個印度老人,拄著拐,有時是坐輪椅,老人腰上挎一小包,那包里備有糖果,見二寶就掏出幾粒來。老人跟我說,糖就是專為二寶準備的,二寶只要在外頭看到他都會跟他聊天。我問二寶,跟印度老安哥聊的什么,二寶說,我問他是不是印度人,知不知道佛陀也是印度人,問他腿怎么不能走路,也問他是不是很喜歡吃咖喱。這孩子一向嘴比腦子快,誰也拿他沒辦法。前兩年疫情,有一段時間沒見著老人,聽鄰居議論才知道老人沒了。
另外一幢樓有個年紀在六十左右,頭發(fā)稀少的女人,她經(jīng)常戴著一頂帽子,是保暖的那種。坡島一年四季均溫在25攝氏度之上,我出門都恨不得頭頂個電風扇。這女人每次見我都把我截住,跟我說二寶,說這孩子在樓下捉弄貓了,或是拿石頭打樹葉了,再或者說這孩子沒有禮貌,說話粗魯。我還真沒覺得她有什么壞心眼,有壞心眼的人不會這么直率地讓我管教孩子。新加坡大部分人都很有邊界感,就像我的幾戶鄰居,我們在一起住了將近十年,大家見面客客氣氣打招呼,可誰也不知道對方姓甚名誰。我斜對面那家去年搬家了,搬完一段時間我才發(fā)覺人去樓空。這家人三代同堂,爺爺頭發(fā)花白,看樣子有八十多歲,每天要在樓下轉一大圈。兒子應該也有六十歲了,每天背一個背包出門,雖然退休了還在附近一個食閣幫忙。就在他們搬走后的三四個月,有兩個人找上門來,在他們家門口摁了半天門鈴,見沒有人回應就找到我家打聽情況,聽我說早搬走了,那兩個人十分焦急。原來這家老爺子上午去診所看病,臨走前拿錯了別人的藥,診所打電話聯(lián)系不上,這才派人找上門來的。看來老爺子搬走后沒有更新住址,這可為難這兩個診所的人了。他們期望我能提供一些線索,我非常慚愧,那么多年的鄰居,也只是到了此刻我才從他們嘴里知道老爺子中文的姓是黃??此麄冞@么急,我也急了,拿錯藥可不是開玩笑的。猛地想起前陣子在附近一家幼兒園看到過那六十多歲的兒子在接孫女,便自告奮勇跑一趟幼兒園,但不打保票能找到人。醫(yī)務人員千恩萬謝,把聯(lián)絡方式寫給我。還真的很幸運,在幼兒園等到下午五點,那兒子來接孫女了,我沖上前去把事情經(jīng)過講了一遍,對方馬上打電話給自家老爺子,把問題解決了。我們又聊了一會兒,他說他搬走是為了方便照顧孫女,又囑咐我輕易不要賣現(xiàn)在的房子,他賣早后悔死了,這囑咐好像是對我的一種感謝。等我們告別后,我發(fā)現(xiàn)我還是沒有對方的聯(lián)系方式,好在拿錯藥的事百年難遇吧。
再說回剛才那位喜歡戴帽子的大姐,大年初一她特地跑到我家來,給兩個孩子發(fā)壓歲錢,每人五元,還送了兩本《圣經(jīng)》,一本簡體一本繁體。當時我生出警惕心,想她莫不是想向我們傳教?趕緊給她回禮,兩大罐枸杞,說泡水喝能升陽,一點人情也不欠她的。枸杞她收下了,她說:“你們在這里沒有親戚吧?沒有親戚過年最可憐了。”我聽到可憐這個詞心里有些膈應,我們可沒你想的這樣可憐。沒親戚怎么了?有親戚也不一定來往呀。后來,她年年來給我們拜年,從不進家,就在門口給孩子們紅包,說上兩句話就走,一定還是說我們在這過年沒有親戚很可憐,我聽習慣了,不再介意,或許是她心中的信仰讓她如此行事吧,單純就是想關愛我們這些來自異國他鄉(xiāng)的人。我警惕的傳教自始至終沒發(fā)生。不久前,聽聞她去了天國。
這兩個去世的人,我都告知二寶,他們已經(jīng)不在這個世界上了。他說,那個印度安哥是不是去了佛陀的極樂世界?我說,應該是吧。
記得在疫情最嚴峻的那段時間,一名樟宜機場的清潔工感染了新冠病毒,媒體通報了該清潔工的一些情況,包括年齡。清潔工75歲的高齡引來一些議論,這年紀應該在家里含飴弄孫,怎么還在外操勞?其實這在新加坡是一個很普遍的現(xiàn)象,你能在各種工作場合看到上年紀的人。有一次我打出租,那出租車司機頭發(fā)花白,皮膚皺黑,握方向盤的手長滿了老年斑。車子行駛在高速路上,他好幾次減速急踩剎車,把我弄得前仰后合的。我一路都沒敢放松警惕,緊張監(jiān)視周圍的車況,前面車子突然減速,在我的驚呼聲中出租車吻上人家的車尾。好在只是輕撞,對方?jīng)]有追究。我問:“安哥,你多大年紀?”“73了。”……
新加坡政府從不養(yǎng)懶人,退休之日,如果公積金賬戶里的存款不夠,是得另外找工作來維持生活的。不過,很多樂齡人士出來工作并不全是為了收入。我家樓下路邊有一個很小的花圃,里邊的花木打理得很好,種的大部分是有香氣的花草,單茉莉就有中國茉莉、印度茉莉、巴西茉莉,都是清香型的,還有艾草、薄荷,種在水缸里的荷花和香蒲。打理花圃的是一個長得十分俊朗的男士,年齡六十左右,身子筆直,膚色黝黑,成天穿一套長衣長袖牛仔工裝。他不僅打理這個小花圃,還和小區(qū)里的園藝工人一起收拾花木,除雜草,反正就沒見到他閑下來的時候。有一日我進花圃討要幾根薄荷,和牛仔帥哥閑聊起來。他說這小花圃的花全是他自己掏錢買的花種,小魚池也是他自己砌的。我夸他身體硬朗,他頗為得意地說自己已經(jīng)七十多了,每天不干活就不舒服,所以才會在小區(qū)里當義工。真不像七十多歲的老人,比我們都要陽光勤快呢。
三年前,小花園拆了重建,弄成一畦畦的小菜地租給居民使用,種花種草皆可,這是新加坡很多社區(qū)倡導的活動,讓居民搞些小種植,增加生活樂趣。我看到牛仔帥哥搬遷他的花木,運了一大車。他心情有些郁悶,說種花是為了讓大家觀賞,沒有私心,但就被認為將小花圃變成私產。我同意的,小花圃除了美沒有提供別的價值?;ㄆ詻]了之后,牛仔帥哥依然每天帶著剪刀小鏟子,有時是除雜草,有時是將棕櫚樹的枯枝斬掉,一年年的,真不見他如何變老,正所謂生命之樹常青。
與我家一墻之隔有一個軍人活動俱樂部,這是為現(xiàn)役或退役的軍人包括警察民兵等配備的活動場所,有健身中心和娛樂中心。我特別中意那個大大的游泳館,想辦張游泳卡,但這得有會員介紹才行。偶然發(fā)現(xiàn)二寶以前的游泳教練在游泳館工作。我請他喝咖啡,央他做推薦人,游泳教練滿口答應,咖啡的錢他還搶付了。我問他是不是還沒有退休,因為之前他是在南洋理工大學校園的游泳館當教練。他說早退休了,兩個兒子都有很好的工作,每月都給他零花錢。他現(xiàn)在每星期有三天在游泳館工作,順便鍛煉身體,其他時間就是四處游玩,每個月去一趟馬來西亞的云頂,他是云頂?shù)臅T,住宿都是免費的。云頂是大馬很著名的一個娛樂場所,號稱東南亞最大的高原避暑度假中心。大馬的消費比新加坡本地低很多,周末很多新加坡人都喜歡到大馬去,單純去吃海鮮都很劃算。我問游泳教練是不是乘飛機去的,他擺擺手說,專門有接送的大巴,60元直接送到大門口。聽我說還沒去過云頂,他說,明天就去,不要成天想著攢錢,要舍得花了。我笑著說,等退休了再玩,大把的時間,向你學習。
南洋理工大學是在南洋大學的原址上建校的,但它將1981年作為建校元年,并不承認是南洋大學的延續(xù)。
南洋大學曾經(jīng)是世界上唯一一所在海外使用中文教育的學校,建校的土地和資金主要來自富裕華人的捐助,當年也上演了人力車夫義踏、星洲舞女義舞捐贈的熱血佳話。那些離開故土來到異鄉(xiāng)的人們,夢想著自己的母語可以在另一片土地上被傳承,可以成為主流,可以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其實深究去,這已經(jīng)不是母語的問題,而是一個重建家園的夢想。南洋大學在1981年宣告關閉,糾纏在其中的權衡取舍、政治風云令人唏噓,卻也鮮有人再提。校園華裔館對面的小花園正中立著一塊白色牌坊,牌坊上寫著兩行黑字,1955年,南洋大學。每當我在這個花園里行走,都莫名地產生一種時空交錯感,仿佛我身歷過那段歲月,我還認為這里有一部小說等著我去構寫。
南洋理工大學在建校后的幾十年間,成為世界有名的學府。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國內有大量的政府公務員進入南洋理工大學學習,學制各不相同,時間長的有兩年的、一年的,短期一兩個月的都有,比如說什么市長班之類的。我是廣西人,老鄉(xiāng)到南洋理工大學來學習的也不少,有時是他們請我出去聚聚,有時是我請大家吃飯。我對他們來這兒學什么內容很感興趣,經(jīng)了解,主要學的是經(jīng)濟管理、政府職能管理這些,新加坡的廉政經(jīng)驗是重點。
我有個堂弟跟我聯(lián)系,說他們部門的一個主任到南洋理工大學學習,讓我方便時關心一下人家的生活。這是位女主任,性格活潑,和我同歲,我請她吃飯,她說她來的兩個月,認識了一些朋友,可不可以一塊參加,我說當然可以。通過這個飯局,我認識了幾位在新加坡生活的同胞。其中一個叫阿靈,四川人,長得十分嬌小,看樣子像初中生,可人家的孩子都六歲了。另一個叫素文,湖北人,偏胖,打扮土氣,自稱是阿靈的助理,我能從她不吝自嘲的風范里窺見她的精明。
阿靈是個話多的,人來瘋,與我認識當天就殺上我家,把我家里里外外都看遍了。在參觀我家廚房時,問為何沒有消毒柜,我說是想買的,到超市里沒找到。她當場表示要送我一臺,從國內運來。我想家里就兩三人吃飯,消毒柜不是那么重要,婉謝了。阿靈的熱情大方突出表現(xiàn)在請我們吃飯上。她開著一輛在我看來與她身材極不相稱的路虎,帶著我、女主任、素文殺到她開的川館子。那家川館子在寸土寸金的新加坡是相當體面了,一桌菜也相當有水準,蒜泥白肉、宮保雞丁、水煮牛肉感覺比我在國內吃的味道還要地道。阿靈說廚師全是從四川請來的,味道不可能差。
阿靈迅速地與我成為好朋友,她幾乎每天都跑我家里一趟,開著她的豪車帶我四處轉悠。她是1997年到新加坡來上的私立大學,那時候能承擔起那樣一筆費用的家庭應該是殷實的。她家里沒礦但辦了一所民辦大學,還開了兩家飯店,能算一個富二代。阿靈剛拿到畢業(yè)證就嫁給一個新加坡人,那時她才23歲,男方小她一歲。她跟我說,男的想跟她離婚,鬧過好幾回了,每次都是她哄好的。我一聽就有點發(fā)愁,阿靈這嬌小模樣還要去哄一個小男人,怎么哄呢?我問男的是不是特幼稚那種,她說是。“你當初怎么沒好好挑呢?”“經(jīng)常在一塊玩,當時覺得挺好。”
阿靈另外還開有一家火鍋店。我去了幾次,幾乎都客滿?;疱伒晔亲灾?,有三四十道火鍋配菜,麻辣燙底最受歡迎。阿靈不無得意地跟我說,新加坡的自助火鍋是由她帶動起來的。這話我沒辦法去證實,但在那一帶至少還有十幾家自助火鍋店,她家生意看起來不錯。川館子的生意卻不是太好,她抱怨是她老公不會打理,白白在報紙上打許多廣告浪費錢,每月房租加人工都要開支兩三萬新幣,一直虧著。隨后一年,川館子宣告倒閉,前后一共虧了幾十萬新幣。我說:“你開店的本錢都是家里給的吧?”她有幾分懊惱,說她爸對她是有求必應,可這么多年她在外頭虧了不少,她哥哥有意見了,家里不只有她一個孩子。在這當口,阿靈的老公又鬧離婚了。我在她家里見過那小男人,對我還算客氣,但也透著冷漠。我問阿靈鬧離婚的原因,她說是根源在婆婆身上,一開始婆婆就不愿意讓自己兒子娶一個中國女人。她不無懊惱地說:“我那時也是夠賤的,為了一個新加坡身份嫁了這個男人,還是用錢砸出來的。”那個時期,確實有不少像阿靈這樣的出國留學后想方設法留在外面的,捷徑自然是找一個當?shù)厝思蘖?。不過,像阿靈這樣家里條件不錯的,確實不值。我說:“你自己能做生意,又長得好,想怎么過就怎么過,不用怕什么。”她說:“我前幾年做生意大部分都是虧的,家里已經(jīng)不給我錢了,我只能靠自己了。”阿靈最后還是離了婚,與前夫鬧得很兇,差點就打了官司。她本想好說好散,但與前夫做分割時,前夫最先放棄的就是女兒。她說,哪怕他有一點不舍得,我也不會跟他鬧成這樣。
恢復單身后的阿靈全身心投入到一樁樁的生意當中,她說要掙很多很多的錢。好像她的火鍋店生意不太好了,太多的競爭。我們見面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后來她交了新男朋友,那身份地位聽起來讓我少不了胡思亂想,怎么都不覺得會真心待她,果然不久分了。她又重新交了一個,男的帶她做水產生意,讓她虧了好大一筆。一個晚上,她給我發(fā)信息說,要不是為了女兒,真想回中國了。我算了一下,阿靈比我小四歲,也不小了,在坡島待的時間比我還長,回國能甘心嗎?不過是發(fā)泄一下罷了。我回復,好好休息,明天滿血復活。從那夜以后,阿靈和我再沒有聯(lián)絡,我也沒有主動聯(lián)系她。我是一個特別相信緣分的人,有些人在某些階段出現(xiàn)是緣,消失也是緣,我的不主動是隨緣。
前面提到過的那個自稱為阿靈助手的素文,她原本確實是幫阿靈管理火鍋店的,后來跳槽到一家留學中介,然后自己開了一家教育咨詢公司。她在國內各地找合作伙伴,曾與我聯(lián)系希望我能介紹廣西的資源,我給她介紹了幾個人,讓他們自己談,后面我沒過問有沒有做成。有一次有朋友想打聽孩子到新加坡留學事宜,我給她電話,向她咨詢,她給了我另一個號碼,說她比較忙,可以找她的助理詳細了解情況。我拿到那個助理的電話號碼啞然失笑,忽然就想到了阿靈,我問素文,“你和阿靈還有聯(lián)系嗎?”她說:“有聯(lián)系啊,她經(jīng)常回四川幫我跑單子呢。”
當年裝修房子,人生地不熟,我上獅城華人網(wǎng)去搜看帖子。在那個網(wǎng)上活躍的大部分是在新加坡工作和學習的同胞,干家政搞裝修做家教房屋中介的都有。我在比較之后選中了一個叫陸華的,電話聯(lián)系對方非常熱情,約時間上門來看房子做預算。陸華斯文柔弱,像個大學生,我有點懷疑他的能力,不斷提問題,他脾氣很好地解答,人一直笑呵呵的,透著一股喜慶。等他按照我的裝修要求打出預算,我提出把零頭抹了,他沒什么猶豫就答應了。原屋主將房子保養(yǎng)得很好,翻修的地方不多,本就是個小工程。開始裝修后我才發(fā)現(xiàn)裝線路、砌隔墻、刷墻、刷漆、焊鐵欄這些活全是陸華一人包了。他白天干動靜大的活,晚上干動靜小的活。我說,小陸,萬金油啊。他仍然是笑呵呵地說,這些活我都能干,就不包給別人了。我早聽出他的口音是東北的,新加坡東北人還真不少,給我剪頭發(fā)的那家發(fā)廊是東北人開的,家附近一個修理自行車的攤檔也是東北人在干活。我問陸華以前在國內是不是干裝修的,他說不是,到新加坡發(fā)現(xiàn)干這個容易接到活,就先干這個了。我說他長得像大學生,不像裝修工。他說他正在修大學課程,等拿到證書以后就有更多的選擇了。
裝修完之后,我和陸華一直保持有聯(lián)系。逢年過節(jié)的,他會給個信息問好,也會通報我他的一些情況,他把妻子從國內接來了,他孩子出生了,他做房屋中介了,這些我都有了解。過了幾年我家裝空調墻體有點破損,裝空調的師傅補在墻上的是白水泥,顯得很突兀。我打電話問陸華前些年幫我刷墻的是什么型號的油漆,聽我說要補刷墻,他馬上說那些漆他還有,他過來幫我補。他特地找了一個周末過來幫我刷墻,分文不收。今年年初,我要換廚房的櫥柜,也想重新刷墻,我又給陸華電話,他說近來忙,給我介紹了一個新加坡人。這人十分精明,給我打價錢時故意強調說:“陸華介紹的肯定不會多收,他現(xiàn)在有出息了,在機場做工程部經(jīng)理,手下管幾十號人了。”我有點不敢相信,陸華沒跟我說過這個。“他現(xiàn)在不做裝修了?”“以前他是跟著我干的,前兩年考了個工程師證,做大項目去了。”隔了兩天陸華問我家里裝修得怎樣,我說還不錯,順便就祝賀他當了經(jīng)理。電話那頭傳來他喜慶的笑聲,他說賺的都是辛苦錢,不過做得還很開心。算了一下,距離他幫我裝修房子,十年過去了,我的房子都要二裝了。
坊間有傳,改革開放期間到中國做生意的新加坡人基本上都被年輕漂亮的中國姑娘迷住,到新加坡來的年輕漂亮的中國姑娘也善于搞定當?shù)氐木⒛?。于是乎,那段時間在新加坡人的眼中,中國姑娘成了一個不良意象小三。時過境遷,這一不良的意象已經(jīng)被淡化。后來,在新加坡大街上出現(xiàn)了很多開豪車的中國人,有錢又張揚本來就已經(jīng)夠招人嫌了,偏偏又出了幾樁酒駕傷人事件,無德中國富人又成了新加坡人心中的一個不良意象暴發(fā)戶。近年,新加坡富豪榜單上赫然出現(xiàn)幾位從中國來的新移民,疫情之后新加坡樓市節(jié)節(jié)攀高,報紙偶爾會有頭條——中國人又來掃樓了。用掃一詞自然不是買一間,有的掃了一層樓,有的掃了一棟大樓。另外,要提一嘴的是新加坡對外國人買房征的稅是30%。中國人有錢超級有錢反復被提及,目前這些評價基本沒什么負面的因子。
上面這段話正如電視或小說的番外,阿靈、素文和陸華這樣的才是正劇。
近幾年,陸續(xù)有朋友送孩子到新加坡上學,還有一撥在猶豫著,是把孩子送到歐美,還是送新加坡。新加坡有幾大優(yōu)勢,一是雙語教育,二是比鄰中國,探親便利,三是安全。如果沒有這幾樣,我相信很多家長是不會選擇彈丸之地新加坡的,但有了這幾樣優(yōu)勢,又讓家長們糾結了。
這里的小學生都只上半天學,下午一點半放學回家,中學生大部分也是半天課,沒有晚自習。我家二寶屬于不太愛讀書的孩子,如果放學回來老師布置有家庭作業(yè),他十萬個不愿意,應付交貨不說,還會選擇性遺忘。其實老師布置的作業(yè)極少,基本上都是在課堂上完成了。為了震懾這熊孩子,我作勢要給他轉學回國,先讓他看了表哥從早上排到下午五點半的課程表,還有常規(guī)一日的家庭作業(yè),這極難嚇唬到的孩子被嚇到崩潰,哭喊賭咒保證認真聽課認真完成作業(yè)。我對二寶的要求也僅限于上課不破壞課堂紀律,課后完成家庭作業(yè)。是不是新加坡不卷呢?以華人為主流的國家,能不卷嗎?是我們卷不動,索性躺平了。
我們家這個小區(qū)不大,補習中心就有兩個。正因為孩子們在校只有半天時間,剩下的半天干什么呢?很多家庭夫妻雙方都有工作,孩子回到家中無人看管,只能交給補習中心。那些有人看管的家庭,也不會放任孩子在家里玩耍,他們會給孩子報各種各樣的補習班。在新加坡有一個群體不容忽視,那就是補習老師。不僅大大小小的補習中心需要補習老師,不少家庭也需要有上門的補習老師。很多大學生畢業(yè)之后無法找到滿意的工作,就會從補習老師開始做,做得好的,一個人手下有二十來個學生不足為奇,還有做得更好的,干脆就自己開起補習中心。這里的補習老師和在校的任課老師是沒有交叉的,也是不允許的。
新加坡政府在教育方面向來高度重視,投入大量的資金,這讓新加坡在世界級教育排名上一直處于領先的位置。各種門類的獎學金助學金從小學一直到博士,對出國留學的補助也非常到位。值得一提的是小學三年級時會有一個高才班選拔考試,簡稱GEP。GEP考試的宗旨是選拔一批基礎扎實且非常具有學習潛力的學生,考試內容為英文、數(shù)學以及綜合能力。經(jīng)過初試復試層層選拔,最后剩下1%的學生可以進入天才班,這些孩子將會得到特別培養(yǎng)。
這個考試在大寶三年級的時候我還不了解,大寶稀里糊涂考了。到二寶時我多少是了解一些了。收到老師給家長群發(fā)的考試通知,我給二寶說了這個考試的目的,意在激發(fā)他一下,雖然我知道他不可能是1%,50%尚待一搏。二寶擺手晃腦說:“我不參加。”“老師希望大家都參加。”“那些題目我肯定做不出幾題,我不想拿一個差分數(shù)。”“哦,你這么有自知之明,那我們就不參加吧。”
我一直很好奇,那些1%到底是怎樣的一群人?后來終于有幸認識兩位,只能算是霧里看花,畢竟沒有深交。一位在南大當教授,另一位是一家私立醫(yī)院的醫(yī)生。二人有相似點,家境優(yōu)渥,從小到大學習優(yōu)異,在國外著名大學修完學業(yè)后返回新加坡工作。這樣的精英可能和我們想象的有一點點區(qū)別,他們的人生走向似乎沒有多么不同凡響,南大教授或是私立醫(yī)院的醫(yī)生畢竟不是非常難企及的位置。我聽過南大教授在一個宴會上的鋼琴獨奏,行云流水,縱橫開闔,再聽說他教學育人用心投入,溫文爾雅,是學生喜歡的老師。私立醫(yī)院的醫(yī)生是專門做麻醉的,他在給人做麻醉手術之外,經(jīng)常辭工一年半載前往東南亞一些貧困地區(qū)做義教。我想,他們的努力從來不是朝著稻粱的方向,而一般人努力把學業(yè)搞好,讀研讀博必定是為了安身立命的飯碗。為什么會有這種差距?或可歸于家庭出身,但總不能否認有些東西出于個人的認知和選擇。反正,我對這類人是仰視的。
新加坡社會治安良好有口皆碑,老百姓自己也挺滿意。我兩個孩子小學三年級以后都是自己去上學,平時他們自己出門找朋友玩也沒什么擔心的。大寶六歲那年在商場里走丟過一次。先生帶他去和同事聚會,到餐館所在的購物中心,先生一路跟人打電話確認地點,一不留神孩子不見了。購物中心人是極多的,先生找了一會兒沒找到,給我打電話報備,兩人沒特別慌張,因為在這兒拐賣是沒有的。我們對孩子的啟蒙教育里有一項是背父母的手機號碼和家族住址,并反復交代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找人借電話打給爸媽。過得幾分鐘,我接到一個電話,電話那頭正是大寶,電話的主人在一旁插話告知孩子在二樓的服務臺等待。大寶果然是找人借手機,又被手機的主人送到服務臺。
新加坡大大小小的食閣一到吃飯時間就人滿為患,這是因為新加坡人不愛做飯,喜歡在外邊吃。如果在一個食閣里你看到有人用手機電腦背包等占座,難免一個念頭冒上來,不怕被人順手牽羊嗎?當?shù)厝司瓦@么自信,你就是跑食閣外頭轉半天回來,東西也不會有人動。我有一次回國,在樓下乘車時將一口皮箱遺忘在路邊,去到機場才發(fā)現(xiàn)行李少了。因為電腦和重要衣物都在那口箱子里,沒辦法只能改簽機票往家里趕,來回差不多兩個小時,回到樓下,那皮箱一寸地都沒挪。
如果非要將好的社會治安與人的素質相關聯(lián),我倒想說說新加坡的另一個傳奇——鞭刑??肆诸D當美國總統(tǒng)的時期,一個到新加坡旅游的男孩子用油漆對車輛涂鴉,被判處鞭刑,一時間國際輿論嘩然,批判的議論自然是說鞭刑不文明、野蠻之類的??肆诸D為此還向當時的新加坡總統(tǒng)求情,希望免除這男孩的鞭刑,新加坡法院稍稍給了克林頓一點面子,將六鞭的判決減少為四鞭。
別小看了這鞭刑,我查過資料,一鞭下去保準皮開肉綻,哭爹叫娘。一般來講,鞭刑是由獄中的特種部隊執(zhí)行。鞭長1.2米,粗1.3厘米(半英寸),鞭刑架高2.74米,且在行刑前夜,鞭子會先用清水浸泡整晚,藤條上帶刺兒。最終效果要達到藤條甩下去,上頭的木刺更容易扎進肉里邊去。每一鞭都有講究,每打完三鞭換一個行刑者。打鞭時,只有監(jiān)獄官、獄卒和醫(yī)療人員能在場。一般鞭打兩三下,再強壯的犯人都會承受不住,有些人甚至會昏倒。不能連續(xù)受刑的人等身體恢復好后再繼續(xù)。落下的鞭痕據(jù)說終身不褪,在新加坡,有鞭痕的人不能服兵役,受過鞭刑的人很可能要打一輩子光棍。
一個崇尚現(xiàn)代化的國家保留一項古老的行刑手段,這反差出一種奇怪的魅力。除去雷霆手段、依法治國的說辭,我想,這世間的惡都是原始野蠻嗜血的,用一種原始的手段去激發(fā)肉身的痛楚,不敢說全然能壓制住惡,但如那鞭痕一樣,疼痛和屈辱的記憶是有的。
在新加坡住久了,就喜歡上它了。它是實實在在的小,可就這么小我也有很多地方?jīng)]去過,這還讓我特別真切地領悟到再大的天地人生存也不過一席之地。小讓它擁有一份自由回旋的能力,讓它慢條斯理把一條條規(guī)則理順,做到極致。這樣的國度當真如盆景一般,精致而美麗。
【責任編輯傅煒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