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萁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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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fā)布時間:2024-05-18 15:39
文 崔啟昌
春日,結(jié)伴爬嶗山、逛即墨、游城陽,入酒店、進(jìn)食肆、去便民食堂,頓頓吃到蒸萁餾,這令我和伙伴們好生納悶:昔日,民眾賴以糊口果腹的粗糧,在物阜民豐的當(dāng)下,怎么成了眾人追捧的珍貴吃食了?
乍聽“萁餾”之名,大多數(shù)年輕人都不知道是什么,而青島嶗山、即墨一帶老老少少都耳熟能詳,尤其上了歲數(shù)的人,對過去為了弄幾個萁餾充饑而絞盡腦汁的情景記憶猶深。“只要有一口吃的,俺就不想嚼萁餾了。”這是當(dāng)年不少人說過的話。不是不“饑?yán)?rdquo;,是讓單一的萁餾把胃口折騰“草雞”了。但凡有其他食物擺在眼前,誰不想換個口味?可是,舊時吃食匱乏,即使愿意嘗新鮮、換口味,也多半是種奢望!
萁餾是粗糧,做法不難。去年秋天切好曬干的地瓜干,挑出無霉無蟲的那些上石碾碾碎、碾細(xì)。黃豆泡發(fā)后上磨,磨成粗渣豆?jié){。兩相融合揉搓成團(tuán),攥成大不過拳頭,小不過鴨蛋般的橢圓狀團(tuán)子,再在團(tuán)子底部鉆一兩個手指大小的“窩窩”,以便蒸制。注水入鍋后,將橢圓狀的萁餾依次擺放在竹箅上,蓋鍋后旺火蒸熟,熟悉的萁餾香味兒洇浸在升騰的熱氣中滿屋彌散,餓極的人們趁熱能吃五六個。缺吃的年代,一家老小圍在炕桌邊吃頓萁餾,其儀式感不亞于大年夜吃年夜飯,高興而愜意,歡喜又幸福。
小時候,爺爺家的天井里置有一盤水磨。那時,奶奶已至暮年。每每有了新茬黃豆,會打理家人生活的奶奶即便裹著小腳,也會去村東崖的石碾上先碾好地瓜干面,之后再回家泡發(fā)豆子,在水磨上辛勞地推豆沫。我見她推豆沫不像往常一樣隨時加水,十分不解,奶奶便說:“加水的豆沫稀,可用來做老菜小豆腐,蒸萁餾的豆沫若添了水,攥萁餾時不容易成團(tuán),蒸熟的萁餾不光外形不中看,吃著還粘牙。”遵循著這個“法條”,奶奶蒸的萁餾軟糯適中,口勁地道,家人說好,送給街坊鄰居嘗了,也都連聲說好。
母親也常做萁餾。記得二十世紀(jì)八十年代初我當(dāng)兵快走的時候,母親做的萁餾較先前做的不一樣,不僅口味有別,吃起來口感也有很大變化,原因是她將地瓜面改為了細(xì)玉米面,其中不只有豆沫,還加了花生碎、芝麻、一丟丟核桃仁兒,還有切碎的白菜葉??粗页缘脻M口香,母親道:“生活不是從前了,既然日子過得寬裕些了,就花些心思多弄些好吃的,不再一味憋屈自個兒。”
到了部隊后,有一年連隊為改善伙食,動員來自五湖四海的戰(zhàn)士各顯神通,把家鄉(xiāng)物美價廉且易學(xué)適用的烹飪技藝貢獻(xiàn)出來。山東兵歷來有勤勞、能干、樂于奉獻(xiàn)的意識。像青島即墨的幾位老兵,有的親手做了“涼拌爬墻扁豆”,有的傳授了“油煎土豆片”跟“蒜泥茄子”的成菜方法。我則與老鄉(xiāng)合作,照著母親當(dāng)年的做法,一股腦兒蒸了好幾籠屜菜萁餾。吃著分別用白面和玉米面做成的菜萁餾,連首長和戰(zhàn)友都說好,為此,我還得了連嘉獎呢!
最近幾十年間,市面上萁餾的蹤跡日漸稀少。有時候回鄉(xiāng)下老家,我猛地想起這口老味道,便問年輕的街坊,他們一聽,好似當(dāng)頭淋了霧水:“萁餾是啥?”看到他們不解的表情,從舊時過來的人也都理解,畢竟,如今日子過得好,不再為一簞食、一瓢飲而操勞。既然物阜民豐,喝更好的、吃更好的倒也順理成章。
如今,老味道回歸,這是什么情況?我在嶗山、高密、諸城等地問人家,答案幾乎別無二致:生活富足,但人是懷舊的,鄉(xiāng)愁是無法抹掉的。于是,大家便從鐫刻在記憶深處的“庫存”中找到舊時幫其果腹充饑的萁餾。日月更替中,在傳承中創(chuàng)新,有人在烹制萁餾時施以不同菜蔬、不同調(diào)味料,有人還憑靠海優(yōu)勢,揉進(jìn)了蝦仁、蛤肉、貝柱,生生讓昔時的普通萁餾拔高了身價,賺得了關(guān)注。
新時代下,把老味道搗弄得讓人口舌生津,這不僅是念舊,更是愛生活、留鄉(xiāng)愁的具體體現(xiàn)。往后,人們還會嘗到多少曾經(jīng)的老味道,會見到多少在老味道基礎(chǔ)上創(chuàng)制的新東西,我覺得只會多,不會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