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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南風(fēng)吹,他等故人歸

  • 來源:花火
  • 關(guān)鍵字:南風(fēng),故人
  • 發(fā)布時間:2018-02-09 11:17

  作者有話說:最近我時常感嘆,成長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少時堅信一諾一生,彼此沒有秘密?;腥婚g,曾經(jīng)最熟悉的那個人,已經(jīng)那樣疏遠。寫這篇文的時候很猶豫,一方面想描摹一個美滿的結(jié)局,一方面又覺得,生活并不是干干凈凈的。在凡塵俗世摸爬滾打,沾滿煙火氣的愛情不太好看,卻總是要實在一些,我想。

  后來陳朝陽總是想起魏萊說的那句話,她說為什么錯的不是我,受懲罰的卻只有我?

  那時他想伸出手抱她,但他沒有。

  壹

  “半小時后到你家。”

  手機屏幕上跳出一條消息,陳朝陽揉揉惺忪的睡眼,嘆了口氣。墻上的時鐘顯示深夜兩點十五分,陳朝陽打開前廳的燈,想了想,又打開空調(diào),調(diào)到三十度。

  陳朝陽家坐落在一座有著悠久歷史的小城里,經(jīng)營著一家小小的客棧。小城真的很小,默默迎送著一撥又一撥的游客。陳朝陽一直覺得,自己會在這樣的迎來送往中,慢慢變得和小城一樣老。

  暖烘烘的熱風(fēng)吹得他昏昏欲睡,透過前廳的落地窗,可以看到脈脈流淌的江水。四下俱寂,他恍然想起,五年前,就是這樣一個寂靜的夜,魏萊裹挾著一身霜雪敲開客棧的門,一臉疲憊地問還有沒有房。

  陳朝陽看著這個瘦削的姑娘,她那稚氣未脫的臉上透著一股倔強,一雙月牙般的眼睛讓他覺得似曾相識。但他還是搖了搖頭:“最近來看雪景的旅客很多,房間訂滿了。”

  姑娘也不失望,仿佛這個答案她已經(jīng)聽過很多次。她又問道:“那有酒嗎?給我兩杯暖暖身。”

  “你還未成年吧?”陳朝陽幾乎是下意識地問出這句話。

  姑娘笑了笑,從大衣兜里摸出一張身份證亮給陳朝陽看:“今天正好滿十八歲。”

  到底是于心不忍,陳朝陽指了指閣樓上一間閑置的房,遞給她鑰匙讓她自己上樓收拾。但是沒給她酒,也沒收房錢。

  回憶被一陣風(fēng)鈴清脆的聲音打斷,魏萊像回自己家似的,推開門自然而然就進來了,隨手還拖著一個24寸的行李箱。

  “又離家出走了?”陳朝陽揶揄她。

  魏萊撇撇嘴:“第九十八次離家出走,也是最后一次離家出走,因為我不會再回去了。”

  “吹牛吧你,小心閃了舌頭。”

  據(jù)魏萊講,那是她第五十一次離家出走,也是第一次走那么遠,足足坐了兩個小時的車。

  “那你以前都去的哪兒?”陳朝陽問她。

  “宋君彥家咯,要不就是肯德基、麥當(dāng)勞、網(wǎng)吧,隨便湊合一夜,只要不是在家里就好。”

  而十八歲那次離家出走,下定決心離開自己的生活圈子,大概是因為聽說宋君彥交了女朋友。

  魏萊一直以為,宋君彥如果有女朋友,那也一定只會是自己。畢竟自從媽媽走后,對她最好的人,大概就是宋君彥了。

  貳

  魏萊的媽媽是在她十二歲那年走的。

  那年她剛升上初一,領(lǐng)了新校服坐在宋君彥的自行車后座上哼著小曲兒回家。隔老遠就看到家門口圍了一群人,隱隱還能聽到父親的唾罵聲。

  魏萊跳下車撥開人群,就看到一身狼狽的媽媽。她的襯衫袖子被撕開一個大口子,露出手臂上的瘀青。魏萊知道,這大概又是父親的杰作。只是她不懂,為什么媽媽身旁還站著一個陌生的男人。

  看到魏萊,媽媽愣了一下,隨后迅速整理了一下頭發(fā),露出一個平時那般溫柔的笑容。

  “阿萊,讓媽媽看看你的新校服。”

  “不準(zhǔn)碰我女兒!”魏萊被父親大力扯到身后,手中的包裝袋散了,校服散落一地。

  媽媽收回手,整了整裙擺的褶皺:“如你所愿,這個家里的什么我都不會帶走。讓你罵到現(xiàn)在只不過為了等阿萊放學(xué),再看她一眼。現(xiàn)在,咱們兩清了。”

  男人握住媽媽的手,分開圍觀的人,魏萊這才注意到那輛嶄新的小轎車。兩人從容地上了車,汽車發(fā)動,從此魏萊沒有了媽媽。

  她清楚地記得,媽媽沒有回過頭,一次也沒有。

  但當(dāng)時的魏萊的第一個念頭卻是,太好了,這個家里持續(xù)十來年的爭吵終于消停了。回過頭,她看見宋君彥正在一件一件地幫自己疊校服。

  在這條狹窄的小巷子里,魏萊最喜歡的就是宋君彥一家了。每當(dāng)父母吵架的時候,她就會躲到巷尾的宋家去。宋媽媽會做好多小點心,分給魏萊的總是比宋君彥的多。他從來都不會不高興,總是笑瞇瞇地說:“我比你大,我要讓著你。”

  世上還有比宋君彥更好的男孩嗎?沒有。魏萊堅定地想。哪怕后來宋君彥轉(zhuǎn)學(xué)去了市里最好的中學(xué),也依然會在每個周假的時候,騎著自行車繞半座城,來接魏萊一起回家。

  那是最糟糕的日子,也是最好的日子。父親的脾氣日益暴躁,沒了媽媽的家不再像一個家,宋君彥因為課業(yè)繁重住校了,魏萊就學(xué)會了趁父親不留意的時候,悄悄地溜出家門,在城市的鋼筋水泥間游蕩。

  而事實上,父親常常不會留意她。

  媽媽離開的第五年,城市規(guī)劃的觸角蔓延到了小巷。挖掘機轟隆隆地開過,碾碎了所有過往的痕跡。魏萊跟著父親搬進了敞亮的樓房,目之所及,沒有一樣?xùn)|西關(guān)于童年,關(guān)于媽媽。也是這一年,父親再婚了。

  還好,宋君彥一家成了她的鄰居。

  叁

  本以為距離更近了,宋君彥就該跟自己形影不離才對??墒撬絹碓矫?,考上了本省最好的大學(xué),忙著寫論文,忙著社團活動,忙著一個大學(xué)生應(yīng)該忙的一切事。終于,他忙到忘了魏萊的生日。

  “于是你就賭氣來這里,于是就被我收留了。”陳朝陽總結(jié)道。

  “我其實特理解他,所以我自己買了蛋糕去找他。我們學(xué)校離他們學(xué)校很遠,我倒了三趟車,找到他的時候他和一個女孩在一塊兒。”

  “可他后來不是來接你了嗎?”

  “對呀,”魏萊歪著頭,月牙般的眼里波光粼粼,“所以我們在一起了呀。”

  算起來,魏萊和宋君彥在一起已經(jīng)五年了。陳朝陽還清楚地記得宋君彥來接魏萊時的場景,他站在客棧的小院里,沖扒著樓頂?shù)臋跅U不愿正眼瞧他的魏萊寵溺地說:“阿萊乖,我來接你回家了。”

  他站在小院里,站在滿堂陳朝陽細心呵護的蒼翠里,頎長的身姿和俊朗的眉眼,被雪后和煦的陽光照得熠熠生輝。

  是了,這才是那個姑娘應(yīng)該喜歡的人。陳朝陽這樣想著。

  他想起許多年前那個寒冷的夜,在他清楚地感受到生命一點一點消逝的時候,那個姑娘突然出現(xiàn)了。那時的自己一定很嚇人,是她為自己叫來了救護車,堅持著陪他等來了生的希望。他沒想到會再遇見她,當(dāng)他打開那扇門,看見那雙似曾相識的眼睛后,內(nèi)心深處的某個角落裂了一條縫,有什么東西趁機鉆了進來。在后來的五年里,每個宋君彥來接魏萊回家的日子里,那東西都在心里翻滾攪動著,讓陳朝陽一呼一吸都疼。

  原來已經(jīng)五年了。陳朝陽想。

  這五年來,每次魏萊和宋君彥吵了架,都會跑到這里來。

  她特別強調(diào)是離家出走,這讓陳朝陽深刻地明白,她有多在乎宋君彥。似乎有他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家。魏萊也說過,大學(xué)畢業(yè)就要和宋君彥結(jié)婚。而現(xiàn)在,她剛好畢業(yè)一年。

  “你發(fā)什么呆啊陳朝陽?”魏萊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回過神來,端起酒盅幫她把酒杯斟滿。小城特有的桂花酒,他擅長釀,她喜歡喝。

  “我在想,上次你發(fā)給我的那張婚紗的圖片,我找到那個設(shè)計師了……”

  “陳朝陽,”魏萊的笑容驟然冷下來,“我和宋君彥分手了。”

  手一抖,酒水漫了出來,清亮的液體順著木桌的紋路滴落在地板上,“吧嗒”一聲,像是滴在陳朝陽的心上。

  “為什么,上次不是還好好的?”

  “他心里有別人了。”

  魏萊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目光游離到遙遠的天際。陳朝陽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天上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只有一望無際的黑暗。小城的夜,一瞬間變得那樣冷,那樣蒼涼。

  肆

  對魏萊來說,恐怕沒有哪句話,比“心里有了別人”更重了。

  這些年父親喝醉了酒,就絮絮叨叨數(shù)落媽媽的背叛。

  有一次他甚至盯著魏萊狠狠地說:“看著你這雙和她一模一樣的眼睛我就知道,你以后嫁了人也會和你媽一樣!”

  那次魏萊從家里倉皇逃出,在陳朝陽家的閣樓里一住就是一個星期。她也是那次偷偷喝了他釀的桂花酒,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酒量不錯。后來,陳朝陽就習(xí)慣了每年釀幾壇桂花酒,等著她來,反正這酒也醉不了她。

  而她現(xiàn)在說,宋君彥心里有別人了。

  她心心念念要嫁的那個人,背叛了她。

  “是他們公司的新人,溫柔得要命,聽話得要命。不像我,麻煩得要命。”

  魏萊左手托著腮,右手把玩著酒杯,漠然的語氣像是事不關(guān)己。失戀的女人能這樣也算省心,可陳朝陽多希望她能哭出來。這些年來,她的情緒總是大起大落,可她從未哭過。

  陳朝陽突然說:“明天我?guī)闳デ嗌桨?,他們在辦篝火節(jié),熱鬧得很。”

  魏萊一臉詫異:“你不是從來都不愿意去熱鬧的地方嗎?”

  “你不是說我快發(fā)霉了嗎?出去烤烤。”陳朝陽赧然一笑。

  小城的篝火節(jié)有些年頭了,每年都有很多游客慕名而來。兩人抵達青山的時候,位置稍好的地方都已經(jīng)被占據(jù)了。

  陳朝陽幾經(jīng)周折聯(lián)系了好幾個人,才弄到一頂位置不錯的帳篷??粗麧M頭大汗的樣子,魏萊“撲哧”一聲笑了。

  “你總算是有了一些煙火氣。”大多數(shù)時候,陳朝陽安靜地坐在前廳,看著江水脈脈流淌。魏萊有種錯覺,他其實是一株植物,和那些被他精心呵護的盆栽一樣,在原地扎了根,“這樣才對嘛。”

  陳朝陽羞赧地笑起來,在篝火的映照下,他像個永遠也不會長大的大男孩般一塵不染。

  夜幕降臨,篝火晚會如期舉行。四面八方趕來的年輕人圍著篝火跳起舞,有男孩來邀請魏萊,她搖搖頭拒絕了。

  “為什么不去,你跳舞很好看啊。”

  “陪你啊。”魏萊笑著說。

  這話卻讓陳朝陽的心一緊。宋君彥的話又回蕩在耳邊,無數(shù)次他有意無意地對陳朝陽提起,說:你這個樣子,也只有我們家阿萊愿意陪陪你。

  是啊,他這個樣子。

  陳朝陽鼓足了勇氣問魏萊:“真的不能原諒他嗎?你是那么想和他有一個家。”

  “是啊,想有一個家。”映著火光,魏萊的臉呈現(xiàn)出一種無法捕捉的美,“可以想回去就回去,永遠有個人等待著你。其實想想,你的客棧不就像個家嗎?我什么時候來你都會給我開門。”

  魏萊依然笑著,陳朝陽卻沉默了。他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也許說什么都不太好。

  最后聽到她緩緩嘆氣,說:“很意外,我并沒有很難過,也許我只是太想要一個家了,宋君彥也只是剛好而已。”

  伍

  篝火晚會要一直持續(xù)到凌晨,魏萊因為喝了酒的緣故,已經(jīng)有些困意。兩人鉆進帳篷和衣而眠,不一會兒,魏萊就睡著了。陳朝陽卻難以入睡,或許是因為外面的喧囂,又或許是因為他從未與人這樣親近。這些年他把自己保護得很好,輕易不出客棧的門。沒曾想,那扇門卻被魏萊輕而易舉地敲開了。

  凌晨時分,喧囂逐漸歸于平靜,只剩篝火燃盡后木材發(fā)出的噼啪聲。陳朝陽終于合上雙眼淺淺地睡去,卻夢見了宋君彥。夢見他問他:你也喜歡阿萊對不對?你這樣,能喜歡阿萊嗎?

  陳朝陽從一身冷汗中驚醒。天光微亮,他只睡了不到三個小時,魏萊還在沉睡,不老實地翻了個身觸到陳朝陽的衣袖后,便攥著那截空蕩蕩的衣袖不肯撒手。陳朝陽的心緊張地跳快幾下,又逐漸沉下去。

  第二天回到客棧時,已經(jīng)是中午。

  遠遠看到客棧門口坐著一個熟悉的身影,魏萊的臉立刻冷了下去。是宋君彥。

  陳朝陽是知道的,魏萊在這里,宋君彥一定會來。

  然而魏萊卻看也不看他一眼,徑直走進客棧。宋君彥著急去拉她,卻被她一把推開。

  “你走,我不想見到你。”魏萊的話不帶一絲感情。

  “阿萊,我知道錯了。我已經(jīng)跟她說清楚了,我們回家好不好?”宋君彥又要去抱她,她后退幾步避開了。

  陳朝陽看不過去,輕聲說了句:“你別勉強她。”

  “關(guān)你什么事?”宋君彥一腔怒火找到了去處,沖陳朝陽做了個輕蔑得恰到好處的表情。魏萊瞪他一眼,轉(zhuǎn)身就要上樓,卻被他一把扯回懷里。

  魏萊想掙扎,卻被他緊緊抱住動彈不得。陳朝陽知道,那是害怕失去愛人的擁抱,因為害怕,所以用盡全力。而他永遠也做不到。

  他默默走回自己的房間,鎖上門,開始一件一件脫掉身上的衣服。

  最后,只剩下單薄的內(nèi)衣,房間里沒有一面鏡子,可陳朝陽知道自己是什么模樣。

  多少年了,他始終無法坦然面對的模樣。

  陳朝陽沒有告訴魏萊,他也曾在她的城市生活過,那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他不止一次想,要是時間能永遠停留在十七歲就好了。

  十七歲那年,一場車禍過后,陳朝陽就不再完整了。

  他的一條胳膊和一條腿失去了。那正是他青春年少、意氣風(fēng)發(fā)的時候,班里好看的姑娘才剛開始給他遞情書,籃球賽進入了決賽,他是隊里最好的前鋒,他還會拉小提琴,雖然只會一首曲子。

  然而這一切,都在十七歲的那個深夜,永遠地和他告別了。

  陸

  他離開了學(xué)校,余生要與之相伴的,是假肢,是漫長得無法消磨的光陰。他一直以為,自己的生命會和這亙古的江水一起流逝,再不會起波瀾。可魏萊駕著一葉扁舟劃開平靜的江面,蕩起久久不散的漣漪。他無數(shù)次想送她上岸,卻又希望她能這么平靜地停留在江面上。

  這一次,他知道,自己必須送她上岸了。沒有人天生屬于江面,魏萊有她自己的岸。

  魏萊傍晚來敲門,喊他吃飯,他沒有開門。此時他卸下假肢,靠在門上勉強支撐。

  她敲了很久,一聲聲喚他的名字。不開口是不行了,他想。

  于是他隔著門板勸她:“回去吧,以后也不要再來了。”

  門外沉默了很久,久到陳朝陽幾乎以為她已經(jīng)走了。

  他松了一口氣,然后就聽到了她沙啞的聲音:“你再陪我去一個地方,我就再也不來吵你了。”

  魏萊要他陪自己去的地方,是一個很遠的海濱城市。

  宋君彥送兩人到機場,難得的低眉順眼。陳朝陽猜想大概魏萊和他達成了某種協(xié)議,不然以宋君彥那樣驕傲的性子,怎么肯對自己這樣客氣。果不其然,過安檢的時候,宋君彥突然叫住魏萊。

  “怎么?”魏萊回過頭,臉上的表情淡淡的。

  “記住你的話,回來咱們倆就結(jié)婚!”宋君彥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陳朝陽的心一悶,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個站在小院里喚魏萊回家的少年。

  來來去去,到底他們倆才是一對。

  飛機沖上云霄,冗雜的轟鳴聲中,陳朝陽聽見魏萊問他:“這是你第一次出遠門嗎?”

  “不是。”陳朝陽搖搖頭,“我去過更遠的地方。”

  他確實去過更遠的地方,在他還是完整的陳朝陽時。

  魏萊了然于心地點點頭,說:“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我在閣樓里發(fā)現(xiàn)了很多秘密,”魏萊狡黠一笑,“那些你不忍心扔掉的,我全都撿起來了。”

  陳朝陽別過頭去,透過舷窗看到一望無際的云層。那樣的柔軟近在咫尺,卻是一生都無法觸摸的。

  他一直沒說的,原來她全都知道。因為那一夜隨意指給她的閣樓,封鎖了自己全部的過往。那些沒有燒掉的照片、畫作、樂譜,她都不地道地盡數(shù)占有了。

  還有一張學(xué)生證,是為他叫來救護車的那個姑娘落下的。那個姑娘也有著一雙月牙般的眼睛,甚至她的名字也叫魏萊。

  陳朝陽突然笑了,笑自己的欲蓋彌彰,他的笑讓人無端覺得悲涼。他輕聲問:“那是你第幾次離家出走呢?”

  魏萊側(cè)頭緩緩靠在陳朝陽的肩膀上:“第一次。”

  柒

  這座海濱城市四季如春。陳朝陽已經(jīng)很久沒見過這樣燦爛的陽光了,不由得抬手擋住刺目的光線。

  接下來的三天,魏萊只是帶著陳朝陽漫無目的地游蕩在這座城市里,吃遍了大街小巷的當(dāng)?shù)孛朗?。他?dāng)然知道她絕對不是來逛逛而已,但她不說,他也就不問。這是他們之間的默契。

  第四天傍晚,魏萊換好衣服,仔細描了一個恬淡的妝。

  陳朝陽知道此行真正的目的大概就要揭曉了,果然,魏萊問他:“可不可以陪我去見一個人?”

  陳朝陽替她把散落的一絲頭發(fā)挽回耳后,然后搖了搖頭:“有些事你要自己去面對,但我會一直在你身后。”

  海邊的咖啡館,充斥著一股混著海風(fēng)的咖啡香氣,魏萊從中嗅出一絲難過的味道??磥砑s的地方不太恰當(dāng),她想。

  陳朝陽坐在鄰桌,遞給她一個安心的眼神。

  不久,一位衣著普通的婦人走進了咖啡館。陳朝陽心一沉,只因那名婦人的面容竟與魏萊有七分相似。她四下打量,終于朝著魏萊那個位置走過去。

  魏萊曾對陳朝陽說起自己的媽媽,那是個做完飯后會換上另一身干凈整潔的衣服才肯落座吃飯的精致女人。即使在小巷繁雜的生活中,也能活出儀式感。但父親對她的這種做作厭煩透頂。她不止一次感嘆,也許媽媽和父親本就是不配的。她猜想媽媽會過得很好,好到足以遺忘她。但她也許從未料到,從小巷子里逃出來后,媽媽最終卻只活成一副平庸的樣子。

  “你……這些年好嗎?”魏萊試探著問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女人。

  “一開始很好?,F(xiàn)在,也很好。”這個應(yīng)該被魏萊稱為媽媽的女人,她的笑容里有一種貫穿歲月的從容。陳朝陽看見魏萊端著咖啡杯的手有些抖,她在克制內(nèi)心翻騰不息的情緒。

  “他對你好嗎?”這是魏萊一直想問的問題。

  “很好。”魏萊媽媽從容地端起茶杯,“他破產(chǎn)了,這些年的生活是要辛苦些,但他一直沒放棄。”

  她看穿了魏萊心中的疑惑,云淡風(fēng)輕地道盡這些年的變數(shù)。她看魏萊的眼神,不太像一個媽媽看待孩子的眼神,反而像在看另一個自己。

  “這些年,你有沒有想過我?”魏萊的聲音有些顫抖。

  “有,你宋阿姨每個月都會跟我講你的近況,君彥也是個好孩子。”

  “宋阿姨?”

  “你不是很喜歡他們一家嗎?我走之前把你拜托給了宋阿姨,你叔叔他……”魏媽媽不好意思地笑笑,“應(yīng)該可以這樣叫吧?他給了宋阿姨一筆錢請她照顧你。說來很俗氣,但他也沒有更好的方式了。”

  魏萊的眼淚倏然滑落,魏媽媽慌亂起來:“怎么?她對你不好嗎?”

  “她對我太好了,”魏萊深吸一口氣,“她們一家對我都很好,好到我?guī)缀跬?,我和他們不是一家人?rdquo;

  捌

  魏萊原本只是想來看看這個拋棄自己的媽媽。她希望媽媽能過得很好,最好是物質(zhì)堆砌得好,這樣才不會辜負這許多年的罵名??伤^得太好了,她找到了自己的安定從容,這就等于否定了小巷子里那段煙火升騰的人生。

  她說自己給魏萊取這個名字的寓意,就是希望有朝一日,有未來可尋。

  可是這一趟尋覓,卻揭露了一段更不堪的過去。

  魏萊終于明白,為何家境平平的宋家突然支付得起宋君彥高昂的擇校費;為何宋阿姨原本只有一個小推車的早點攤,突然升級成明亮的店面;為何他們一家人對自己的好,總是惶惶不安。這全都因為他們一家光明美滿的幸福,都是從自己這里偷去的。

  整整十一年。魏媽媽猶豫地問魏萊要不要留下來住幾天,魏萊謝絕了,承諾以后會回來。陳朝陽仿佛看到這對母女之間橫亙著一條洶涌的江水,那是時間沖刷的洪流,她們再也跨不過去。

  魏媽媽走后,魏萊捂住臉失聲痛哭,所幸咖啡館的客人寥寥無幾,無人側(cè)目。陳朝陽走到她身邊,聽到她壓抑著哭腔問:“為什么錯的不是我,受懲罰的卻只有我?”

  他想伸出手抱她,但他沒有。他怕自己抱不緊魏萊搖搖欲墜的靈魂。

  他守在她身邊,一動不動,他聽到自己內(nèi)心深處那巨大的哭聲,與魏萊如出一轍。

  他什么也沒有做,他什么也做不了。

  直到回了小城兩個月后,陳朝陽還會常常想起魏萊的質(zhì)問。剛從醫(yī)院醒過來的時候,他也問過醫(yī)生,問過父母,為什么自己什么都沒有做錯,卻要受到這樣的無妄之災(zāi)。

  后來他明白了,這就是命運。命運是一條看似平靜的江,你不知深淺,沉下去,也就沉下去了。

  魏萊大概也認命了,她什么都沒說破,平靜地跟宋君彥回家,去準(zhǔn)備那場她意料之中的婚禮。

  她不會再回來了。這樣也好。

  陳朝陽仍守著小小的客棧,看著脈脈江水,將自己的小院打點得綠意盎然。日子就像穿城而過的這條江,自顧自緩緩流淌著。有時候聽到風(fēng)鈴聲,陳朝陽會隱隱期待推門進來的客人有著一雙月牙般的眼,然后在看到陌生的客人時,自嘲地笑笑。

  直到春天將要結(jié)束時,他迎來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阿萊又離家出走了,在我們的婚禮上。”

  玖

  是宋君彥。

  他看起來憔悴了許多,一臉倦容。面對陳朝陽的驚疑,他只是略帶歉意地笑笑。陳朝陽給他沏了一杯春茶,兩人坐在靠近江面的露臺上,一時竟相對無言。良久,還是宋君彥打破了這份沉默。

  陳朝陽瞪大眼睛,用了很長時間來消化這句話,然后他突然笑了。

  “這確實像她會做的事情。”

  宋君彥苦笑:“我從小就很喜歡她,她是我們巷子里最明亮的女孩??墒亲詮挠幸惶欤?rdquo;他頓了頓,“自從有一天,我知道自己也只能喜歡她之后,那種感情就不再純粹了。我很害怕,我對不起她。”

  陳朝陽看向江面,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你知道嗎?越是平靜的河流,其實潛藏著越深的暗涌。她就像這條江,擅長粉飾太平,但每一次離家出走,都是情緒到了頂點,再無處可去。你為什么不留住她呢?”

  宋君彥看著眼前這個毫無波瀾的陳朝陽,這是他第一次不帶任何偏見地審視他。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眼前這個一直被自己瞧不起的人,竟有著和魏萊一樣難以揣測的氣息。他終于明白,對于和魏萊的這段感情,自己不是輸在過去那些日子的蠅營狗茍、藏污納垢。而是他一開始就輸了,輸在不理解,不體諒,不用心。

  他何曾沒有試圖挽留魏萊呢?就算她在自己精心策劃的婚禮上當(dāng)眾出走,就算她讓他顏面掃地,那也是他該承受的。她來懲罰他了,畢竟一個離家出走九十九次的女孩,又怎么甘心沉入生活的陷阱呢。

  “陳朝陽,我一直有個疑問。”宋君彥還是問出了埋藏在心底的那個問題,“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已經(jīng)把生活看得很透徹了?”

  “沒有。”陳朝陽搖搖頭,“沒有人看得透生活。”

  “也是。”宋君彥靠著椅背,長舒一口氣,久違的陽光輕輕慢慢地包裹住小城,似乎有什么大事正在發(fā)生,又似乎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告別時,宋君彥遲疑了一下,還是把魏萊最后留下的那句話告訴了陳朝陽——

  她說她不會走得太遠,因為有個人隨時等著她。

  五年前,魏萊第一次走進這家客棧,他遞給她閣樓的鑰匙,臨走時她沒有還給他。

  她問:“我還能回來嗎?”

  他回答:“隨時都可以。”

  有一顆種子在那時便種下了,后來默默發(fā)芽,終于蔚然成蔭。

  以前他一直以為她是江面上駕著一葉扁舟的過客,后來他終于明白,她是另一條江,在自己的河道里蜿蜒流淌,最終總會與他交匯。她曾拾起他行將破碎的身體,讓他有未來可尋。而他會用盡余生的溫柔,修補好她那被生活撕裂的靈魂。

  殘缺的擁抱或許抱不緊心愛的人,但蔓延在歲月長河里的深情,一定能抵擋住惶惶不安的孤寂吧。

  他會一直等她。

  等她攜著一身風(fēng)霜歸來,他會為她端出親手釀好的桂花酒,不會再讓她一人獨酌。這漫長的一生,他愿把酒奉陪。

  文/陳忘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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