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主義者的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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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fā)布時間:2022-11-23 18:43
革命前夕的旅程
“這不是一個英雄的傳奇故事,也不只是一份憤世嫉俗者的自白,這是兩個不同生命在一段時期內(nèi)因為相同的渴望和夢想而并肩前行的旅程……寫下這些文字的人在再次踏上阿根廷土地的那一刻早已經(jīng)離我們遠去。對這些文字進行整理和潤色的這個人,也就是我,早已不再是曾經(jīng)的那個我。我們的這次拉美大冒險給我?guī)淼母淖?,遠遠超過我自己的想象……”這是切·格瓦拉寫在《摩托日記》一書前的自序,也在本書改編的電影《摩托日記》作為畫外音出現(xiàn)在尾聲處。
1952年7月,24歲的切·格瓦拉和30歲的好友阿爾維托·格拉納多完成了一趟歷時八個月,超過12000公里的“南美縱貫之旅”——他們自南美洲最南部的阿根廷出發(fā),途徑智利、秘魯、哥倫比亞等國,抵達南美洲最北部的委內(nèi)瑞拉。據(jù)說為了完成這部影片,拍攝團隊曾沿著當(dāng)年的這條旅行之路取景,影片中白雪皚皚的安第斯山脈和暑氣蒸騰的亞馬遜叢林,以及切·格瓦拉當(dāng)年工作過三周的麻風(fēng)病院都是真實的記錄。
《摩托日記》一書又被稱為《革命前夕的摩托車之旅》或《南美叢林日記》,是由他此行途中的日記手稿整理而成。切·格瓦拉一生中曾留下過不少日記,但相比于后來他記述革命戰(zhàn)斗歷程的文字,《摩托日記》所展現(xiàn)的是一番象牙塔里的青年人的出走見聞和一位理想主義革命者的成形過程。
彼時的切·格瓦拉還是一個主攻麻風(fēng)病學(xué)但尚未畢業(yè)的醫(yī)學(xué)生,青春意氣正盛。這場“隨意而行”的旅程始于阿爾維托對即將到來30歲的暢想,這對好友 “不安于室,熱情激昂,對寬廣大路滿懷熱愛”,只是在世界地圖上勾勒出了一條到達拉丁美洲最北部的通徑,便當(dāng)即決定騎一輛諾頓500摩托車“大無畏”出發(fā)。起初眼前的一切都無比新奇,越往前飛馳,城市的生活和無趣的學(xué)業(yè)就越遙遠。他們從鄉(xiāng)村、草原和湖泊經(jīng)過,摔進過泥潭,被風(fēng)吹飛過帳篷,也曾冒著嚴寒和饑餓推著傷痕累累的舊摩托前行,直到不得不像賣廢鐵一樣賣掉“大無畏”,也要風(fēng)餐露宿,靠搭車和徒步繼續(xù)前進。
去往智利丘基卡馬塔銅礦的路上,切·格瓦拉度過了“有生之年最寒冷的夜晚”,在幾乎是世界上最干旱的沙漠地區(qū),他遇見為躲避抓捕而流浪的共產(chǎn)主義者夫婦,他們流離失所、忍饑挨餓,在惡劣的氣候里冒著死于硅肺、礦難的風(fēng)險爭取礦工工作,生活在這里的很多人都是如此。
“當(dāng)我們離開丘基卡馬塔時,我感到世界都變了。”在電影中,切·格瓦拉這樣說,這片土地上活生生的貧瘠與苦難刺痛了他,也消弭了他對沿途如聶魯達愛情詩般的風(fēng)光的浪漫感受。在 “世界的心臟”秘魯庫斯科,山脊上的印加遺跡馬丘比丘恢弘而純粹,卻早已對原住民的土地和財富失去庇佑能力。沿著烏卡亞利河(亞馬遜河的源頭河)前往圣巴勃羅麻風(fēng)村的船上,特權(quán)旅客沉迷于賭桌,而貧窮的船客在小船中掛滿吊床擁擠著憩眠。在麻風(fēng)村的病人隔離區(qū),數(shù)百名受到過病癥侵襲的病人帶著永久的傷痕正在開始新的生活。
每遇見一個身處饑荒、貧困、疾病的人都使切·格瓦拉更能意識到自己肩上的責(zé)任,也讓他離一名具有革命精神的行醫(yī)者更近一步。在電影所呈現(xiàn)的他循序漸進的轉(zhuǎn)變中,有三場舞會是尤其耐人尋味的。其一是出發(fā)后不久,他們來到阿根廷的海濱度假勝地米拉馬爾,切·格瓦拉的女友在這里度假,從莊園到舞會都透著歐式的優(yōu)雅精致,情侶共舞的纏綿似乎也在暗示著此時切·格瓦拉的內(nèi)心還沒完全跳脫原本的生活樣態(tài)。其二是在旅程進入智利之后,拋錨的摩托將捉襟見肘的二人引向修車匠的舞會,手風(fēng)琴和手鼓組成當(dāng)?shù)靥厣臍g快旋律,歌與舞都是熱鬧且隨性的,舞會以鬧劇和逃離收場,也恰好預(yù)見了接下來的旅程有多么瘋狂。其三則是在麻風(fēng)村慶賀切·格瓦拉生日的舞會,平時負責(zé)看顧治療麻風(fēng)病人的修女、醫(yī)生搖曳著熱情的叢林曼波舞,切·格瓦拉以“為了擺脫狹隘的地方排外主義,為了美洲人民的團結(jié)”作為祝酒詞,同時也作為對秘魯?shù)母鎰e和對整段旅行的總結(jié)。
當(dāng)然,常被認為是全片最高光的片段,正是這段祝酒發(fā)言之后,他毅然跳進黑夜里的亞馬遜河,只是為了到河對岸的麻風(fēng)病人隔離區(qū)與病人一起慶祝生日。此刻的河流危機暗藏,哮喘、猛獸、漩渦,加之河之寬闊,一旦投入河中便會生死難料,但“渡過黑夜的寬河”也象征著這位理想主義革命者的坐言起行,他會和他所愛的苦難病痛中的人站在一處。不少人曾將導(dǎo)演沃爾特·塞勒斯安排的這一次渡河解讀為對切·格瓦拉的“神化”,在《摩托日記》書中,也并沒有章節(jié)記述他如何渡過那條河。但在一封1952年7月6日他寫給母親的信里,卻可以窺見他的“黑夜河水恐懼癥”和曾用兩小時橫渡這條河的事實。
電影尾聲,在阿爾維托的目送下,切·格瓦拉在委內(nèi)瑞拉登上回歸阿根廷的飛機,此前我們提到過的畫外音也隨之響起,于旅途中的所見所思讓這位青年人的內(nèi)心自白從迷茫猶疑的“我們的視野是否太過狹隘、太片面、太草率了,結(jié)論是否太刻板了”,轉(zhuǎn)而變成篤定的“我早已不是原來的我了”。鏡頭再轉(zhuǎn)回阿爾維托時,對上一雙屬于真實的耄耋之年的阿爾維托的眼睛。導(dǎo)演好像特意在提醒我們,如果切·格瓦拉活到現(xiàn)在,也是這樣一位耄耋老人,但他卻在各種關(guān)于他的電影、他全球流行的肖像中永遠年輕。“他永遠年輕不是因為他死得早,而是因為他死在浪漫的理想之中。” 梁文道曾這樣說。
伴著略帶憂傷卻仍有希冀的拉美風(fēng)格配樂,旅途中的一張張曾被凝視過的原住民面孔緩緩浮現(xiàn),以異于電影其它部分的黑白畫面,直闖人心。其實這些頗具沖擊力的黑白畫面并非首次出現(xiàn),在整個旅途過程中,每當(dāng)切·格瓦拉思及革命時,總有一雙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在注視著他,抑或是注視著屏幕以外的我們。盡管影片對不少原著中切·格瓦拉曾見證的苦難和傷痛進行了柔化——幾乎是以點到為止的方式,并將重點放在了展現(xiàn)理想主義青年從出走中獲得的蛻變上,但完全跳脫于全片其余自然清新的畫面色彩而出現(xiàn)的強對比度黑白色調(diào)“傷痕”卻始終讓人難以釋懷。
忠于理想的“朝圣”
在旅行者梅碩幾年前的南美騎行游記里,有這樣一張圖片:一張鋪開的世界地圖上,整齊地放置著摩托車頭盔等騎行裝備、各種電子設(shè)備、護照和一本《南美叢林日記》。這個版本的《南美叢林日記》與其余各種版本的封面不同,切·格瓦拉作為核心革命者時期的經(jīng)典黑白肖像印滿了整整一頁,要知道,這本日記的視角其實來源于一個更為稚嫩的理想主義者、尚未成為革命者的埃內(nèi)斯托·格瓦拉(切·格瓦拉的本名)。
而在切·格瓦拉遇害后的半個多世紀里,這一肖像成為反叛精神最具影響力的符號,在全球范圍內(nèi)流行。“對于很多向往自由的理想主義者,他是一個精神圖騰。”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梅碩的南美騎行之旅正是因為受到了切·格瓦拉的指引,他始終記著切·格瓦拉“讓我們面對現(xiàn)實,讓我們忠于理想”的名言,在看過《南美叢林日記》一書和電影《摩托日記》之后,他對這片離中國最遙遠的大陸萌生出探索的好奇,“因為一個我很崇拜的人走了這段路,我也會很想沿著他的軌跡重走一遍,像是一種朝圣,所以我就出發(fā)了。”
在最初的計劃中,梅碩也想像切·格瓦拉那樣穿越整個南美洲,但因為諸如沒有簽證和租來的摩托車不能跨境之類的現(xiàn)實問題,他最終只能在秘魯境內(nèi)完成公路騎行。在騎行愛好者的建議下,他放棄了沿海的路線,決定騎向安第斯山深處,感受更真實的風(fēng)土人情。他在庫斯科租車,騎車去馬丘比丘,再去秘魯玻利維亞邊境的迪迪喀喀湖。騎行結(jié)束后,他又去原始到?jīng)]有通訊信號的亞馬遜叢林里住了七八天。
被切·格瓦拉稱為“世界的心臟”的山城庫斯科是梅碩騎行的起點。這里有和拉薩一樣讓他熟悉的高原冷空氣,狹窄的石頭街道高低起伏、百轉(zhuǎn)千回,最終通往人群聚集的廣場,“坐在陽臺上可以看到人們穿著鮮艷的民族服飾在慶祝著,這里的人很喜歡慶祝,在生活中及時行樂,遠比賺錢重要。”梅碩一下子就愛上了這座古老的城市。
庫斯科坐落在群山之間,從這里通往印加遺跡馬丘比丘的路是望不到盡頭的盤山公路和顛簸不平的砂石路。而這一路簡直狀況百出,梅碩遇到道路施工、氣溫驟降、野狗窮追不舍,懸崖旁的山路在入夜之后變得極其危險,他不得不放慢速度…… 到達馬丘比丘的最后一段路可以選擇乘火車或者徒步兩小時,曾經(jīng)有過高原徒步經(jīng)驗的梅碩選擇了后者,當(dāng)年切·格瓦拉也是徒步上山的。切·格瓦拉在日記里曾寫道:“馬丘比丘這個名字在土著語里面就是‘古老的山’,我們很難想象一個自由民族的最后一代人居住在這里……但最確定的、最重要的是,在這里我們找到了美洲最強大的土著所具有的純粹一面——他們的城墻之間蘊含強大的感召力,沒有受到征服者帶來的文明影響。”
“從庫斯科到馬丘比丘,這一路的所見就和切·格瓦拉書中所寫的一模一樣,似乎幾十年都沒有改變過,這種感覺好神奇。”時間好像被凝固住了一樣,而當(dāng)他面對著深淵山谷間恢弘的馬丘比丘,這種“時間停格”的感覺從幾十年被拉伸延長至幾百上千年,安第斯山脈千年的印加文明與智慧都沉淀在其中。
在過去的十年里,梅碩去過數(shù)不清的旅程,大學(xué)時代跟著 “行走的力量”在西藏徒步,一個人騎自行車環(huán)臺灣島,一個人到北極圈看極光,一個人在非洲、澳洲、南美洲騎行,為了“朝圣”《在路上》也騎車走過美國66號公路。但南美洲的這一程對于他而言始終是特別的,“南美的發(fā)展不算特別好,好像停在了四五十年以前,有的地方仍然貧窮。但這里的人特別簡單,騎車路過小村莊的時候,能看到當(dāng)?shù)厝嗽诤永镉斡?、小孩兒在路上奔跑,?dāng)你去鎮(zhèn)上,好像整個鎮(zhèn)的人都知道你來了。”梅碩覺得這一路上有許多場景都似曾相識,好像是在夢里,又好像是日?,F(xiàn)實中遇見過。“從某些層面上來說,它很像中國,比如高原上的文明遺跡,比如散布的有煙火氣的小村莊。這種陌生又熟悉的感覺,是我至今都懷念的。”
他回憶著在南美遇見的有意思的人和事:幫他找丟失摩托車的警察講了自己的人生故事,退休的美國阿姨帶他去逛庫斯科的菜市場,生活在利馬的華人大哥防備警惕性格外高;在荒無人煙的山路上遇見迎面沖上來的羊駝,為了去看彩虹山,夜里在荒僻的原始道路上走了錯路,當(dāng)終于到達5000多米的山頂,被眼前像五彩顏料涂抹成的油畫般的山丘所震撼,才覺得沿途的忐忑值得……
“其實旅行中的際遇才是最重要的,去當(dāng)?shù)氐牟耸袌龉涔洌ズ彤?dāng)?shù)厝私涣?,了解?dāng)?shù)氐恼鎸嵣睿瑔枂柾瑯觼淼竭@里的人們?yōu)槭裁磥?,聽一聽彼此的故事,這些才是最有意思的。風(fēng)景雖然好,但無非山就是山,海就是海,這對于每個旅行者來說都一樣。有過一些朋友看了我的書和游記,去了我曾去過的地方,會告訴我。不過我希望他們能收獲的是不一樣的,只屬于自己的旅行感受,這才是我的分享想要表達的。”梅碩如是說。正如切·格瓦拉和好友這一程始于
“隨意而行”卻無論多么艱難都沒有放棄的出走一樣,2011年梅碩和朋友大強為了參加陳坤組織的“行走的力量”徒步活動,一路搭車去到西藏,一直在堅持。邁出離開乏味現(xiàn)實世界的第一步需要極大的勇氣和激情,這股力量讓所有說走就走的旅行者相通。而誰也無法預(yù)見這一次青春無畏的理想之旅對一個人的人生有多大的影響,切·格瓦拉不能,梅碩也不能。
“過去的這十年是充滿激情和勇氣的十年,在路上的經(jīng)歷會潛移默化地改變?nèi)嗽诿鎸ΜF(xiàn)實、看待問題時候的角度。以前我的旅行真的就是在冒險,明知前面是萬丈懸崖都敢往上沖,大排量的摩托車說騎就騎,現(xiàn)在想起來,我都不知道當(dāng)時為什么那么勇敢。不過,我依然很慶幸自己當(dāng)時想去就去了,這是我在那個年紀想做、該做的事情。”因為曾經(jīng)滿世界 “野”的自己,人生愿望清單也都是“已完成”,這讓梅碩對“明天和意外”也多了一份坦然與無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