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傷與希望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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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fā)布時間:2022-11-23 18:53
《世間的每一個清晨》(以下簡稱《世間》)是法國作家帕斯卡·基尼亞爾創(chuàng)作于1991年的小說,短小卻動人,有美妙的節(jié)奏,像音樂一樣。帕斯卡是一位博學(xué)者,對哲學(xué)、歷史、藝術(shù)、音樂都有深入研究,他的作品流動著自然的韻律,隨性之筆富有思想的睿智?!妒篱g》一書,不過百頁,圍繞著“音樂和愛”,在維奧爾琴低沉深邃的音樂中,在遠(yuǎn)離塵囂的土地上,在比耶弗河畔,在愛人的幻影中,悄然流淌,如風(fēng)掠過樹梢,帶著陽光的輝煌飄向遠(yuǎn)方。
源自《世間》的電影《日出時讓悲傷終結(jié)》(以下簡稱《日出》),在小說發(fā)行不久后就被搬上熒幕。導(dǎo)演阿蘭·科諾是法國很知名的“黑色電影”代表人物,《日出》不是他風(fēng)格化的“黑色電影”,而是一部古典的憂傷的音樂傳記片,最負(fù)盛名,是他在80年代開拓風(fēng)格的代表作,憑借此片他榮獲了第十七屆法國電影凱撒獎最佳導(dǎo)演獎。
德·圣科隆布先生,是一位維奧爾琴大師,他的音樂可以演繹任何一種聲音,小到孩子的呼吸,大到戰(zhàn)爭的吶喊,情感充沛,技法精妙。一心追求音樂的真諦,依戀逝去的愛人,以自己冷峻且溫柔的方式愛著兩個女兒,生活在寧靜之地,這就是他的全部,一切。小說中的圣科隆布深情,固執(zhí),看似有些冷漠,甚至 “喪心病狂”,喜歡玩碾壓昆蟲的游戲,孩子惹他生氣時會把她們關(guān)進小黑屋,不理不睬。妻子離世后,他始終被孤獨環(huán)繞,是一個笨拙的父親,一個嚴(yán)厲的教師,但好在有音樂的陪伴,他同時也是一個內(nèi)心懷有激情的男人,柔情的大家長,他會在演奏時流淚,會安撫午夜驚醒的孩子,會為孩子準(zhǔn)備禮物,會期望與同道中人分享音樂······
圣科隆布電影版的扮演者是法國演員讓-皮埃爾·馬里埃爾,他的面孔既嚴(yán)肅也溫和。帕斯卡描述圣科隆布先生—— “這是一個高個子,精瘦精瘦,面色蠟黃,性格暴躁。他的脊背總是挺得筆直,直得有些驚人,目光凝定,嘴唇緊閉,一片壓著一片。”“既能暴烈如鋼,易怒如火,也能溫柔似水。”看小說是讀者自我的想象,細(xì)節(jié)好像很清晰但又始終模糊,電影則是將這種模糊具象成一種現(xiàn)實。電影為文本呈現(xiàn)了一種可能,演員契合文本的描繪,會致力于對小說的還原。盡管是不同的表現(xiàn)形式,但阿蘭的《日出》可以說是對《世間》的高度還原,不只是圣科隆布。
《日出》是由已成為音樂大師的馬蘭·馬雷先生的旁白引入,他是圣科隆布的徒弟,因為和老師音樂理念相悖而分道揚鑣,但也出于對音樂的熱愛,在老師將死之時達成了和解。老年馬蘭的扮演者是法國著名的影帝杰拉爾·德帕迪約,旁白也是他的配音,聲音的故事感很強。電影《日出》的開場與結(jié)尾呼應(yīng),是馬蘭為學(xué)生講述自己老師的故事,傳授自己追逐音樂真諦的旅程,旁白時常穿插于劇情中,和娓娓道來的劇情融為一體,既起到了補充說明的作用,也表現(xiàn)出導(dǎo)演對于小說文本的珍視。
“您有沒有一顆心用來感受?您有沒有一顆腦袋用來思考?您有沒有想過,當(dāng)我們不是為了跳舞,不是為了取悅國王的耳朵時,音樂可以用來做什么?”這是圣科隆布給馬蘭上第一課時提出的問題,但對于年輕的馬蘭來說,這話過耳未及心,他當(dāng)時想的只是擺脫鞋匠兒子的身份,改變自己的階級地位。馬蘭無疑是一個具有音樂天分的人,模仿能力很好,但對音樂的理解還流于表面。當(dāng)圣科隆布試圖讓他聽風(fēng)聲感知詠嘆調(diào)與低音的區(qū)別;聽畫師落筆的聲音領(lǐng)會運弓的技巧;聽小男孩在雪地里尿尿的聲響學(xué)習(xí)什么是裝飾音······但馬蘭顯然對此未能領(lǐng)會。成為一個音樂家,不是有高超的演奏能力就能夠被稱為音樂家,更需要有真心真情。這個道理,馬蘭晚年時期才逐漸懂得。
借由圣科隆布的話來說是,“當(dāng)我拉動琴弓時,我撕裂的,是我小小的一塊活蹦亂跳的心。我所做的,只不過是生命的訓(xùn)練,而在這一生命中,沒有一天是節(jié)假日。我履行了命運賦予我的職責(zé)。”如是如此。
圣科隆布不求名利,面對國王的征召憤然拒絕,他只想在自己的小棚屋,他的“伏爾德”(指河邊柳蔭下的潮濕地),通過音樂表達自己的情感,凝望亡妻的倩影。亡魂的再現(xiàn),為故事增添了神秘色彩,也把圣科隆布的音樂推向了超然之境。電影對于亡魂的表現(xiàn),和小說一樣不帶一點修飾技巧,圣科隆布夫人會伴隨圣科隆布先生的音樂靜靜地出現(xiàn),靜靜地聆聽,音樂停止后,又靜靜地消失,還會留有一些并非幻象的痕跡,半空的酒杯,咬去一半的小蜂窩餅。這是圣科隆布不為人知的幸福時刻。
圣科隆布對妻子的愛,沒有因為妻子的離世消減一絲半毫,他深愛著妻子,在時間的流逝中,愈加深愛。而這也是年輕的馬蘭不曾領(lǐng)悟的,在學(xué)藝期間他和老師的大女兒瑪?shù)氯R娜有過一段愛情,也和他小女兒多娃奈特有情欲糾葛?,?shù)氯R娜在馬蘭被父親驅(qū)逐后,會偷偷教馬蘭自己學(xué)到的音樂知識。但馬蘭越爬越高之后,他主動提出分手并殘忍地說,“我丟下您是因為我在我的夢中再也見不到您的乳房了。我看到了別人的臉。我們的心是饑渴的。我們的精神不知道什么是歇息,生命之所以美麗,是因為它兇野,就像我們的獵物。”馬蘭對于瑪?shù)氯R娜的愛,真實存在過,他為她寫了《夢中的女人》,這是一首青春之曲,也像青春一樣一去不復(fù)返?,?shù)氯R娜沒能走出這段已逝的情感,在產(chǎn)下死胎之后,抑郁成疾,最終用馬蘭送她的鞋子上的皮鞋帶完結(jié)了支離破碎的生命。
愛是什么?音樂是什么?貫穿全文全劇,是圣科隆布為亡妻所作的《悲哀之墓》,也是馬蘭為瑪?shù)氯R娜作的《夢中的女人》等等。愛的表現(xiàn)各不相同,但愛就是愛,存在過,便會留下一些不滅的痕跡,可見的不可見的皆有,回憶、墓碑、淚水、幻影、音樂······馬蘭深愛著老師的音樂,晚年更甚,老師的音樂改變了馬蘭對音樂對愛的認(rèn)識。晚年的他不再崇尚名利,而是想在音樂里尋找“遺恨與悲痛”,一種懂得孤獨的聲音,點亮黑暗的聲音,撫慰亡靈的聲音······這便是圣科隆布想讓馬蘭學(xué)的第一課。當(dāng)圣科隆布臨近墳?zāi)怪H,馬蘭帶著渴求與謙卑守望到了圣科隆布那些能喚醒死者的音樂,一切都結(jié)束在清晨,一個悲傷與希望同在的時刻。
小說收尾在清晨。而電影為了故事結(jié)構(gòu)的完整,回到了開場,老年馬蘭回憶結(jié)束時,老師倏然出現(xiàn)在他眼前對他說 “能夠教你,對我來說是幸運的”,他動情地演奏起了《悲哀之墓》??赐晷≌f《世間的每一個清晨》和電影《日出時讓悲傷終結(jié)》,就會知道很難分開而看,電影版本的映現(xiàn)足夠精彩,小說足夠生動,不管是看完前者再看后者,或先看后者再看前者,都無大礙。
《世間》的譯者余中先老師在譯后記寫道,“《世間的每一個清晨》給我的印象非常深刻,令我十分感嘆,法國人竟然能根據(jù)一部簡單的小說,拍攝出那么漂亮、音樂如此美妙的一部電影來。盡管我知道,這樣的電影根本就沒有什么太大的票房價值,但是,作為藝術(shù)電影或曰探索電影,它無疑會在電影史留下它的名字。”看過小說的人,會明顯感覺到小說的短小精悍,簡樸細(xì)膩,而電影如油畫的影調(diào),每一個生活瑣碎很自然地附上了一層典雅與濃烈,如“日出時讓悲傷終結(jié)”的翻譯,比“世間的每一個清晨”,就少了些許清淡,多了些視聽顏色。
但是,這些并不妨礙電影《日出時讓悲傷終結(jié)》被稱為一次成功的文本影像化,阿蘭“黑色電影”的手筆,以更為克制且循循善誘的方式,體現(xiàn)在很多細(xì)節(jié)設(shè)置與氣氛烘托上,服裝、配樂、攝影的配合使得人物與故事更為飽滿。電影是綜合的藝術(shù),帕斯卡的文字魅力藏在了臺詞、畫面與音樂里,雖然給人的感覺多少會有些差異,但又有異曲同工之妙,他們都在履行“命運賦予的職責(zé)”,揭示某種生活的經(jīng)驗,命運的昭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