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熟知葉錦添，多半由于電影、服裝、舞臺藝術，但卻往往忽略了他的攝影。葉錦添畢業(yè)于香港理工學院高級攝影專業(yè)，最早期他便是一位攝影師。在葉錦添廣泛的藝術工作范疇中，他更自認為“比較像攝影師，而不太像美術指導”。對他而言，拍照就像走路、說話一樣自然，這是他每天生活節(jié)奏的一部分。

　　2015年集美·阿爾勒國際攝影季“與東方相遇”項目單元，葉錦添位于三影堂的大型裝置作品《鏡》吸引了眾多攝影愛好者關注?！剁R》作品中高達5米的主人公“Lili”穿著時髦、拿著手機，坐在足有兩層樓高的室內(nèi)鏡面空間里，既顯得真實，又以夸張的尺度顯示出明顯的“虛構性”。

　　所有的作品都來源于直覺

　　Lili是誰？葉錦添回答，“她可以是任何一個人”。2009年，葉錦添創(chuàng)作了一件名為《原欲》的人形銅鑄雕塑，在昏暗的空間中，雕塑的雙目涌出潺潺細流，仿佛它正與觀眾對看，這件作品就是Lili的“原型”。葉錦添想用Lili來探討時間，他認為時間點之間存在著間隙，Lili就生活在這個時間黑洞里。通過Lili，觀眾或許能在明滅的光陰之間，打開時空的缺口，找尋到關于過去、現(xiàn)在與未來的連結。

　　這也是葉錦添近年來最新創(chuàng)作的一次集中呈現(xiàn)。展出作品包括10張早期攝影（1990—2003年），“Lili”系列的攝影（2009—2013年）、《清華之戀》（2013，影像）、《1+1》（2013，影像）及《EUROPA》（2015，視頻裝置）。

　　展區(qū)入口播放的是葉錦添的兩部視頻作品。

　　《清華之戀》是Lili在清華校園中的荏苒時光，寂寞苦悶的青澀歲月即使舊地重回，已物是人非；《1+1》則是Lili在臺北一個特別的旅館中的記憶，記錄了一個隱藏的自我與真實自我的辨證。位于中間展廳的視頻裝置《EUROPA》以9重密集的影像，記錄了Lili在巴黎、倫敦及布達佩斯等3個歐洲城市的影像紀行。攝影作品展區(qū)是對2013《夢渡間》展覽的回顧，破損的沙發(fā)與狗、建筑結構前的背影、散落的人偶部件，它們就像是葉錦添在漫長的生涯里無意中尋到的黑洞，時空皆消失其中，唯有光影存留。

　　“我的所有作品都來源于直覺，我不太會用概念去創(chuàng)作，我希望作品平平凡凡地記錄一個空間。這個空間是真實的，但又不真實，它能拆解現(xiàn)實，爆發(fā)想象?！比~錦添這樣解釋自己的創(chuàng)作觀念?！癓ili不屬于空間之內(nèi)，她只是像影子一樣存在著。在時間與空間以外的多層世界流動間旅行，是空的臷體，透過她，我們可以暫處于時空以外，找尋此域外之視覺?！?/p>

　　在葉錦添看來，攝影和電影是共通的，攝影一半是人營造出來的，一半是記錄。而電影是經(jīng)過一套工業(yè)系統(tǒng)制造出來的，傳達、模仿真實的生活，并制造戲劇性?！皵z影不僅是一個鏡子的影像，還可以看到時間的深度，一個膠片有可能重疊了非常多的時間，但攝影它又抽離了時間本身，可以看到正常時間看不到的東西?！比~錦添說。

　　與世界溝通的方法

　　葉錦添畢業(yè)于香港理工學院高級攝影專業(yè)，1987年在徐克導演的引薦下，進入?yún)怯钌瓝V的《英雄本色》劇組出任執(zhí)行美術指導，而同時，他也是一家報刊的攝影專欄記者，穿梭于攝制組之間，拍攝了很多藝人和工作人員在銀幕背后的照片。以攝影師的身份結緣電影，之后便在電影、舞臺、服裝設計等領域大放異彩，憑借《臥虎藏龍》等影片，成為首位獲得奧斯卡“最佳美術設計”和英國電影學院“最佳服裝設計”獎的華人藝術家。

　　現(xiàn)在盡管在提及葉錦添時，人們往往都忽略了“攝影師”這一稱謂，但他本人卻從來沒有離開過攝影，對于葉錦添來說，攝影如同寫日記一樣，是他和世界溝通的方法。

　　“做攝影師的過程中，我建立了一種習慣，我一直強調(diào)要尊重環(huán)境原來的模樣，不受攝影這個行動所干擾。一方面，我需要在現(xiàn)場拍攝，一方面又不存在于里邊?！比~錦添的攝影情結甚至可以用“執(zhí)著”來形容，在接受媒體采訪時，他曾表示自己“比較像攝影師，而不太像美術指導”。對他來說，拍照就像走路、說話一樣自然，這是他每天生活節(jié)奏的一部分。

　　多年以來，葉錦添已經(jīng)積累了海量的攝影作品，但一直沒有一個恰當?shù)臅r機展示出來。直到2013年6月，他與三影堂攝影藝術中心創(chuàng)辦人、著名當代攝影藝術家榮榮的偶然相遇，于是一拍即合，請來了來自英國的著名攝影出版人馬克·霍爾本作為展覽的策展人。馬克·霍爾本和葉錦添共同挑出了近200件攝影作品，以及一些錄像、裝置作品，那一年夏天，以“夢渡間”為名，葉錦添在三影堂2500平方米的展覽空間中，呈現(xiàn)出了一個由葉錦添的取景器框取的世界。

　　“夢渡間”藝術展主要聚焦于一個名為Lili的形象。一開始，Lili只是一個真人大小的人體模型，而后，葉錦添不斷賦予她新的樣貌和特點，她會悄無聲息的流下淚水，她會躺臥著擺出胎兒的姿勢，葉錦添挑選了她的裝扮、頭發(fā)和飾物，如同中國大城市街頭任何一位年輕女性。葉錦添把她帶到不同的地方，并且把她拍下來。跟著葉錦添的取景器，觀者可以發(fā)現(xiàn)Lili在臺北、北京的各個場合穿梭，她在一座公寓里安了家，在汽車里和朋友一起，在擁擠的酒吧里吃喝。通過這些照片的序列，我們就可以追溯Lili生活的敘事。照片承認了她的存在。

　　整個展覽展示了Lili如嬰兒誕生一般的初始狀態(tài)，她穿梭于夢境和現(xiàn)實中的旅行，以及最終Lili的死亡。Lili已經(jīng)不單單代表任何一個個體，從Lili的空虛軀殼中，我們可以投射進任何關于我們自身的記憶。Lili既是葉錦添的記憶，也可以是我們?nèi)魏我粋€人的記憶。

　　策展人馬克·霍爾本認為：“我們都處于有形世界和想象的世界之間。Lili就徘徊在二者之間的一個點上。她填補了可以衡量的世界以及我們想象和記憶的世界之間的鴻溝。她是從葉錦添的記憶當中創(chuàng)造出來的，也是他工作室的一個座位上有幸的存在——忠實的、一動不動的伴侶。她存在于有生命與無生命之間?！?/p>

　　嚴謹?shù)奶煺?/p>

　　這些年來，葉錦添在多部著名電影、電視作品、戲劇中擔任美術指導及服裝設計，合作對象包括吳宇森、李安、關錦鵬、陳國富、陳凱歌、馮小剛等知名導演，以及臺灣著名表演團體云門舞集、當代傳奇劇場等。他是最早在全世界推行“新東方主義”的美學理念，也是讓世界了解到東方文化藝術之美最重要的藝術家之一。

　　2002年，他參與了臺北故宮博物院“時代的容顏”服裝特展，同年在法國波席文化中心及西班牙舉辦特展，通過此次展覽他正式向西方世界傳達他注釋的東方藝術之美。2004年，葉錦添曾參與《雅典奧運會閉幕典禮》與北京奧運會交旗儀式的美術與服裝設計工作。除此以外，他還受邀在多國舉辦藝術展覽。他出版了十余部文字作品集，包括新東方主義系列著作《神行陌路》和《神思陌路》，以及《不確定時間》《繁花》《流白》《寂靜·幻象》等。

　　在他看來，藝術家是通靈的人，他們有一種別人沒有的溝通方法，表達的東西和情感會引發(fā)很多人的感動。而在中國，生存仍然是困擾藝術家的最大難題，對于他自己而言，他努力不去想這個問題，“只要我能找到里面的脈絡，我就可以源源不斷的創(chuàng)作”。葉錦添有著很強的行動力。與他合作過多次的導演李少紅曾說：“有時候覺得他像一部制造奇跡的機器，或者礦藏，在不停地噴發(fā)……

　　他永遠在講他的很多計劃、歌劇、電影、小說，還有攝影展、美術展、唱片?！?/p>

　　如果還稱得上觀察力敏銳的話，他認為那是因為他很早就想清楚了自己的創(chuàng)作思路?！懊坎孔髌范加兴獋鬟_的內(nèi)涵，每種內(nèi)涵都需要不同的語言，基于對文化的認知，基于對當代的傳達，兩者之間產(chǎn)生與觀眾交流的渠道。”他在尋找新東方主義的過程中，買了許多書來看，然而越深入書本，他就越發(fā)覺西方的話語地位之強大，所有的書都從西方的視角出發(fā)，如果不存在于西方系統(tǒng)里，就沒有書可供參考。這讓他慢慢生發(fā)出“新東方主義”這個觀念——一個相對“西方的、國際的”視野建構的另一種不同的體系。于是，他在創(chuàng)作中與很多東方的元素相遇。

　　“在我有了對世界的看法之后，于是在藝術層面不斷散發(fā)出來。很多東西都是從哲學的覺悟中演變出來的。因為有了哲學的思考，就可以換很多角度去對我們的世界再認知，會得出不同的結果。”他認為自己對傳統(tǒng)和東方的認識和創(chuàng)作，也是從這里來的，這也導致他始終能夠跨界成功。更為重要的是，他能“進得去”，也能“離得開”，需要運用的時候就去大膽運用，需要止步時，又可以回到他的原點。正如他自己所說，“有些人一輩子專注一件事，而我是能夠離開，因為世界不是單一方向的”。

　　當代藝術有很多種，他自己比較喜歡有些文學感的形式。他認為自己本身不是太當代藝術，但是可以在里面去找自己可用的東西。這就好像一道門通往另外一些層次，其實他創(chuàng)作的來源便在這里。“我對世界的了解，我對時間的了解，對空間的了解，在當代藝術里都可以全面翻開去研究?！比藗兒闷嫒~錦添的“成功經(jīng)驗”“藝術心得”，他卻認為自己其實并沒有堅守什么藝術的本質(zhì)。

　　“我盡量不去堅守任何東西，我覺得一堅守，就會有雜質(zhì)，就不純了。其實，堅守的是‘什么都不要’，就是要保持那個純度。我的純度就是童真、天真，但這是嚴謹?shù)奶煺娑皇撬缮⒌奶煺?。在嚴謹?shù)奶煺嬷校Χ染秃茏?，你也可以做很傻的事情，不受任何影響?！?/p>

　　撰文_Qun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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