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文瑞

　　莊浪縣南湖鎮(zhèn)公共事務服務中心

　　豆角再窮，她孝順公公婆婆之心不改。百善孝為先，這是她娘家父母從小給她講過百八十遍的道理。

　　豆角自結婚以來，經濟上就沒有寬松過，剛結婚第三年就花了十多萬元給兄弟娶媳婦。接著弟媳鬧分家，而且還把父母奮斗了一輩子才修建成的新房占為她有。這可咋辦？鳥都得有個窩的呀。家和萬事興，為避免淘氣，一無所有的豆角就搬出來，住在臨時搭建的草棚里，從零開始打造屬于自己的暖窩窩。新住所剛剛建成，搬進去還沒有住安穩(wěn)，婆婆因突發(fā)事故刺激患上了精神病，一連給看了五六年的病，花了不少錢，跑了不少路，才把婆婆從死神那里救出來。接下來又給公公做了腘窩囊腫、膀胱結石、心臟起搏器等多個手術。那時還沒有合作醫(yī)療政策，各種巨大的醫(yī)療開支，都需要自己全額承擔。搞得豆角經濟上緊張得喘不過氣來。

　　現(xiàn)在公公婆婆都已經八十五六歲了，身體硬朗，性格開朗。公公是解放前出生的人，啥苦都吃過，啥罪都受過，加之他酷愛讀書，尤其是歷史書。所以，他把自己坎坷的人生經驗進行總結，一點一點地講給后生，以免后輩再犯與他一樣的錯誤。比如，人生的路千萬條，不能觸碰法這條。再如，長夜漫漫總會亮。還有，邪門歪道能暴富，雖快終敗。每每家里聚餐的時候，老人家把他的這些人生真諦講出來，孩子們都聽得津津有味，有時還發(fā)出繪聲地歡笑，讓家里裝滿了快樂幸福。老人們坦言，他們要活到曾孫滿堂，要親眼看著兒孫們?yōu)橹袊浆F(xiàn)代化建設做貢獻。看著此情此景，豆角真正體會到，老人是家中一寶。

　　尊老愛幼是中華傳統(tǒng)美德，四世同堂是和諧家庭的最好寫照，孝敬的兒媳則是幸福家庭的主角。沒有孝順兒媳的精心贍養(yǎng)與呵護，公公婆婆是活不到這么大歲數的，也看不到新時代這么多喜人的變化的，更何況享受新時代的幸福生活呢？尊老愛幼的兒媳是家中的寶，公公婆婆這么夸贊兒媳，村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幼幼也都夸贊，豆角是一個孝順的兒媳。

　　面對這么多的夸贊，豆角并沒有感到飄飄然或者驕傲什么的。因為，豆角以為，尊敬老人、孝順長輩，是兒媳應盡的責任。再說，每一個人都會老去，都會變成老人，到那時也需要子女的尊敬和孝順。早年盡義務，老年享幸福。人們不就是在這種周而復始的人生輪回中樂享天倫之樂嗎？

　　看著公公一波又一波的病體重歸健康，多愁易怒的脾氣又重歸爽朗溫和，豆角仿佛又看到一個春暖花開的老人。

　　病房的三十個晝夜，讓豆角終生難忘，令公公無法忘懷。那年，公公的心臟病又犯了，從住進醫(yī)院的第一天起，就難以進食，昏睡不醒，病情時好時壞，醫(yī)生已多次下了死亡通知書。可是，豆角堅信，生命并沒有那么脆弱，那么隨隨便便地說走就走的。她要盡一切努力，把公公的病看好，讓他重新睜開眼睛，看到第二天的太陽依舊那樣美麗溫暖。她也相信，她公公的意志力能夠戰(zhàn)勝這次病困，因為他曾經戰(zhàn)勝過無數次病困，更因為他非常不舍這個美好的時代：農民不交公糧，不納農業(yè)稅，60歲以上的農村老人每月還能領取將近200元的養(yǎng)老金，新農合解決了農民看病難的問題；老有所養(yǎng)、老有所醫(yī)、老有所教、老有所學、老有所為、老有所樂，這樣好的社會打著燈籠都找不到，他怎么會舍得離開呢？

　　病房里的夜是極其漫長的，但豆角的意志力更是無比堅強的。每夜的臨晨兩點，是公公人生的生死點，公公經常會昏睡過去，不見了喘息，豆角屏住呼吸，靜靜地等待，她仿佛聽見，公公在無息無聲中與死神激烈地搏斗，因為事關生死，所以戰(zhàn)斗異常慘烈。牛頭馬面、黑白無常，從四面八方圍困著公公，他們人多勢眾，有的扯胳膊，有的卡脖子，有的提后退，想把公公拉扯到一個比較遙遠的地方。僅剩一把骨頭的公公，不服命運之神的安排，雙腳蹬地，像釘在地板上一樣，拼盡全力往后拉。

　　這老頭，兒女們孝順，人間幸福還沒有享夠，不愿跟咱們走，要么放他一馬吧。領班的黑白無常這么一說，其他的黑白無常應聲松手。公公有了喘息的機會，一口氣又喘了過來。這時，病房外的暖陽透過窗子玻璃照了進來，病房內頓時又有一種春暖花開的新氛圍。唉吆吆，昨晚差點一口氣喘不上來了，我以為見不到今天的太陽了；人到這一步，金子銀子都不愛了，只盼著能再多活一天。公公無比爽朗地說。他一下子豁達了好多，好像是置身在天外來觀察整個宇宙的一個大哲學家，思想境界高得讓一般凡人都望塵莫及。

　　豆角醒來，才知道是自己坐在板凳上了做了一個夢，夢中的一切栩栩如生，簡直和真的一樣。

　　縣醫(yī)院里住了28天時間，公公的病不見好轉，反而越來越嚴重了，不好好吃飯，不好好大小便，身體已經瘦到60多斤。住院之前，公公吃的好，睡的好，大小便都很正常，精神也非常好，只是稍微有點感冒罷了。剛進病房，還和病友有說有笑的，護士給量的體重是109斤。現(xiàn)在，吃不上飯，不能正常小便，醫(yī)生給插上了尿管，因為大便困難，醫(yī)生給用了好幾種通便的藥，還是不見療效。豆角想給換一個醫(yī)院，可是公公卻堅持，看不好他的病，他是堅決不出院的。三叔、五叔以及家族的侄子，都來看了公公的病情，他們都建議，趕緊把病人往老家里拉，看樣子病已經輸了，人都已經瘦弱成一個病貓一樣的大小，精神已萎靡得像一盞燃盡油的枯燈，稍有輕微一點的風，這燈就會熄滅，還等什么希望？

　　豆角送走一波又一波到醫(yī)院里來看望公公的親朋好友，他們都不約而同地不看好公公的病?？墒?，豆角怎么也不會相信，一個尋常的頭疼感冒，哪里會要了公公的命的呢？她不相信，也不可能相信。她想讓公公出院，不是為了像他們所說，回老家給公公辦理后事，而是想換個醫(yī)院，換個醫(yī)生，換個治療思路，或許會讓公公起死回生的。

　　豆角把她的想法告訴了公公，可是公公滿臉的不愿意，但嘴上還是勉強地答應了豆角，因為他怕得罪了兒媳，兒媳就不會再孝順自己。但公公以為，豆角只是很策略地把他騙出醫(yī)院，所謂的換醫(yī)院換醫(yī)生換治療方法，只不過是準備給他料理后事而已。所以，公公的心情異常沉重，因為他以為他已經走到了人生的盡頭，再無生還的可能。豆角推著手推車，公公歪歪斜斜地坐在手推車內，一個又小又瘦的小腦袋隨著手推車的擺動，一陣在右，一陣在左，一陣在前，一陣在后。病房外面寒風刺骨，冷氣逼人。出了醫(yī)院，一輛出租車已經等候在門口，司機幫豆角把公公抱進車內。進醫(yī)院，公公是精精神神地走進去的，沒有想到，今天出醫(yī)院，公公竟然是這般情景。豆角鼻子里酸酸的，難過得不想說一句話。

　　到了。司機才說著話，就已經把車停穩(wěn)了。公公聽見這話，心里好不是滋味，因為他以為他的生命已經到頭了。到了老家，就意味著等待給他辦理后事，還哪有再活的希望呢？他確實沒有活夠，他非常留戀這個非常美好的世界，生活越來越幸福，而他卻要向這個世界告別。所以，公公的心在流淚。他緊閉雙眼，歪著身子，有氣無力地斜躺在車子里，任由豆角怎么叫，他都不應聲。

　　叔叔，新醫(yī)院到了。來，我?guī)兔Π涯闼偷叫虏》康拇采希揖鸵祷厝?。司機大聲說著，探身進到車內來抱公公。聽說是從一個醫(yī)院里出來，到了另一個醫(yī)院里。公公好像看到了活下來的希望，激動地眼角留著熱淚，他這才盡力配合司機出了車。

　　馬醫(yī)生號了一下公公的脈，說，問題不大，一點小病，用不了幾天就會治愈出院的。豆角以為，醫(yī)生是在說寬慰的話，三分治療，七分精神，是在給病人打精神而已。公公一聽，就像聽到了福音，看到了希望，心里異常高興，深陷下去的眼窩里放著光，照亮了凸起的他的整個臉頰骨。

　　到了鄉(xiāng)鎮(zhèn)醫(yī)院，就要聽鄉(xiāng)鎮(zhèn)醫(yī)院醫(yī)生的叮囑，從現(xiàn)在開始，把縣醫(yī)院帶來的口服藥全部停用，我們一天只打一瓶吊針，你們也不要嫌藥少不治病。馬醫(yī)生再三叮囑著。豆角遲疑了片刻，才勉強答應了一句。

　　第二天，公公早餐的食量果然比縣醫(yī)院里大了一點。豆角覺得渾身滿是溫暖，像從冰天雪地的冬季走進春暖花開的春季。中午，公公要吃燴面，豆角出去買了一碗，分成兩份，給自己留下多的一份，給公公少的一份。沒有想到，公公竟然用了兩次，就把半碗面吃完了。

　　第三天，公公的飯量顯然又增大了一點，精神狀態(tài)也好了許多，他開始和病友們說笑起來。豆角也高興得很，她覺得自己選擇走出縣醫(yī)院，來到名不見經傳的鄉(xiāng)鎮(zhèn)醫(yī)院是正確的。第六天早晨，醫(yī)生幫公公拔掉輸尿管，中午公公又開始小便不通，醫(yī)生采用針灸治療法，竟然讓公公恢復了正常小便。

　　第七天，豆角攙扶著公公走出了醫(yī)院。

　　老人遇到災病，才是考驗兒媳孝順不孝順的時候。村上人都說，豆角是一個非常孝順的兒媳。

　　作者簡介：范文瑞，女，漢族，生于1984年10月，畢業(yè)于西北師范大學知行學院英語專業(yè)，大學本科學歷，現(xiàn)任職于莊浪縣南湖鎮(zhèn)公共事務服務中心，群文館員，研究方向為群眾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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