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的采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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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鍵字:樂隊,聲音玩具,專輯 smarty:/if?>
- 發(fā)布時間:2015-07-06 13:15
2014年4月,時隔兩年之后聲音玩具再次來到北京,參加影響城市之聲音樂節(jié)的演出,《文周》的記者在演出后和主唱歐珈源聊到了聲音玩具的新專輯和樂隊的狀態(tài)。那時,經(jīng)歷過若干年困頓、混亂、貧窮、迷茫的歐珈源把聲音玩具當作了一支新的樂隊,以一種更加坦然的心態(tài)來看待這一切。不管環(huán)境是好是壞,觀眾對于他們有怎樣的評價,歐珈源說他都在堅持表達自己的東西,只給那些他在意的人看和聽。
由于專輯發(fā)布的一再延遲,這篇采訪也一直擱置到現(xiàn)在。重新翻出來編輯,當作回顧。
《文周》:這張專輯在創(chuàng)作方面你主要是想表達內(nèi)心的情感還是一種意境?
歐珈源:就像一首歌,我們樂隊每個成員對這首歌的理解是不一樣的,表現(xiàn)在音樂編曲上就有不同的思路。一個樂隊內(nèi)部都會如此,那在欣賞者和創(chuàng)作者之間就更加沒有一個固定的模式。作為我們來說,我寫歌必須考慮的是要忠于自己的內(nèi)心世界,至于這個內(nèi)心世界我能多忠于或者我能把它升華到什么地步,源自我的能力。但你要說我具體要去表達什么意境,其實沒有考慮那么多。看一首歌好不好,我認為“能不能打動人”其實是一個簡單的標準,或者說是直接的標準。
《文周》:十五年來聲玩最大的變化是什么?
歐珈源:前天我們在鄭州演出,我唱《艾玲》的時候說了一句話“歌還是那首歌,但人已經(jīng)不是那個人了”,就是說人都在成長,聲音玩具十五年來的變化不是我一句話說得清楚的。
《文周》:你認為什么對樂隊來說是最重要的呢?
歐珈源:創(chuàng)造力,能讓現(xiàn)在的樂隊整體維持下去的就是創(chuàng)造力,如果團隊沒有了創(chuàng)造力就沒有了存在的價值。
《文周》:就是說不管是現(xiàn)場演出也好、出專輯也好,都需要一些新的東西、新的火花?歐珈源:音樂的路就是這樣的。我們的樂隊之所以叫聲音玩具,是因為我認為音樂就該是這樣,不應該被一個模式所局限。比如別人說我們是后搖,這跟我們沒關系,那只是你自己的看法,我們只做有創(chuàng)造力的、忠于自己內(nèi)心的事情、可以不停地去嘗試的一些東西。
《文周》:你會給自己一個定位嗎?比如你現(xiàn)在做的這些事情,你是把自己當做一個藝術家,或者說是一個其他身份?
歐珈源:藝術家這個詞,我認為當你去創(chuàng)造一個感性的事物的時候,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就是藝術家?;蛘哒f你生產(chǎn)了一個實體,你也是藝術家。比如說一個手工藝人針織了一件毛衣,這個毛衣圖案很漂亮,很有他想表達的東西,(這個人)他就是一個藝術家。但如果做一件純的消費品,像所謂的口水歌,對我來說我肯定是不愿意。有的人覺得很合理,其實我也默認這個東西的合理性,但我不會做,那么這就是我們所介意、區(qū)別的東西。
《文周》:這么多年,媒體、樂評人、還有聽眾都把聲音玩具放在一個很高的位置,甚至認為聲音玩具最能夠代表中國的獨立搖滾樂,這樣的評價會不會對你們有影響,或者帶來壓力?
歐珈源:如果說完全沒有感覺肯定是假的,因為它對我的確產(chǎn)生影響了。我在做這張專輯的過程中,一直到最后的階段,已經(jīng)在做縮混的時候,才慢慢把這個東西給放下。當然最后我想通了,這個事情就是——你們怎么想關我什么事?!歌迷,或者其他什么,都是會形成一種生活方式,我才不會為這個東西去買單?;蛘呤俏乙驗槟闳ジ淖兾业纳?,把我的價值觀換掉,這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文周》:我對這個問題的認識是,沒那么嚴重。不是說因為外界的東西而改變自己,但可能更多的是責任。
歐珈源:但是我在這件事上沒有任何責任感。在這件事上我永遠是自私的。如果一定要遵從感受的話,我一定是遵從我自己的感受。過我自己這一關比過任何人的關,都重要。
《文周》:這么多年,相比其他比你們甚至還晚出道的樂隊,聲音玩具或許得到的評價和回報并不成正比,這點你會不會有一些心理上的不平衡?
歐珈源:這點我覺得是我自己最大的優(yōu)點。
《文周》:不在意這些?
歐珈源:對,如果我真的在意,我不可能十二年,或者十六年再去做一張唱片。因為我現(xiàn)在覺得,所謂的民謠也好或別的什么也好,我覺得牛逼啊,是你們該得到的,你們找到時代的點了。你們(我們)這幫人為什么不能證明你(自己)會做得更好呢?還是因為你自己就是沒有做好,包括我自己。只要你做了,你現(xiàn)在可能就是另外一個樣子。你沒有任何可抱怨的。而且別人確實某些東西是比你做得好。這方面我心態(tài)太好了!
《文周》:樂隊里的人都和你一樣的心態(tài)?
歐珈源:也不一定,因為這點我不能代表別人說話。但我自己來說我覺得太OK了,我每次都和別人說,聲音玩具現(xiàn)在算是一個新樂隊,巡演有100人我就覺得不錯了,有150人就覺得今天可以喝酒吃肉了。你就應該這樣,就你現(xiàn)在的音樂,現(xiàn)在這樣的狀態(tài),你就應該是這樣小眾的,除非你做得更好。
《文周》:這樣看來,像是人到中年,自然就想得很開了。
歐珈源:反正就我來說,可能我本身的性格就決定我是會這樣的,如果我不是這樣的人,我也熬不過這十多年。
《文周》:現(xiàn)在國內(nèi)音樂的大環(huán)境其實已經(jīng)和十二年前完全不一樣了,不管是演出的質量還是藝人的實力,關于這一點你們怎么看呢?會認為是一個黃金時代的來臨嗎?
歐珈源:這件事情我覺得是最簡單的,對音樂人來說很現(xiàn)實,什么叫黃金時代?賺錢多,社會地位高。你說這個時代是不是一個好的時代,十個音樂人有九個都說這是一個好的時代。但我覺得黃金時代根本就沒來,沒有什么黃金時代。我覺得所謂的黃金時代,在中國來講,就是:不再談論什么是地下音樂,什么是搖滾樂。大家都能夠從容地去生活,很從容的接受,音樂人能夠很從容去創(chuàng)造自己覺得OK的音樂,并且能夠很容易接觸到自己會接受的群體,這個才是一個好的狀態(tài)?,F(xiàn)在其實就是一個剛剛(開始的階段)。就像是餓久了之后,突然端了一鍋饅頭給你一樣,大家開始傻吃傻脹的。中國是一個很魔幻現(xiàn)實主義的環(huán)境,但我們心態(tài)都很坦然。
《文周》:談回專輯的制作,樂隊成員在這件事情上是一起投入資金嗎?
歐珈源:對,比如我們演出掙一筆錢,錄音費如果不夠了,大家就把錢拿出來。整個專輯制作完成的費用,都不是超支的問題,是根本就沒制定過預算,是有多少錢花多少錢。
《文周》:就是不停的修改Deadline、不停的花錢?
歐珈源:差不多。
《文周》:樂隊成員除了演出,平時主要的收入來源于哪里?
歐珈源:我們樂隊這兩人(指著龔鶴齡和胡凱)實力挺雄厚的(眾人大笑)。這位是開青年旅社“蒸汽旅社”的毛老板(龔鶴齡);黃景現(xiàn)在在教人打鼓,他的目標是2000名學生,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20個了(大笑)。李哲在教吉他。胡凱在做文化公司,實力比較雄厚,別看他不怎么說話、公司名字是“卓銳”、挺鋒利的名字。
《文周》:這樣看來,各位平時可以自給自足、包括創(chuàng)作和生活都能夠滿足了?
歐珈源:滿足的定義是什么這很重要,就說你是簡單的吃住行的話可以滿足,但是如果要生孩子、買房買車的話,現(xiàn)階段大家還是要努力的。
《文周》:聲音玩具現(xiàn)在每一場演出都能賺錢嗎?
歐珈源:我們巡演算是能賺錢的,是不會虧的。
《文周》:因為聽說你們對音樂的要求很高,對設備的要求想必也會很嚴格。你們會用一些非常貴的設備?
歐珈源:我們不是唯一的對設備要求嚴格的樂隊??赡芟鄬碇v,我們的設備比較復雜、人比較多,要求(會高一點)。我們盡可能想的是尊重觀眾的耳朵和音樂修養(yǎng)。你不能想著別人不一定能分清貝斯是什么、吉他發(fā)出什么樣的聲音,我們要真誠的對待觀眾,把我們最好的狀態(tài)呈現(xiàn)給他們。那你肯定會要求設備好一點,這主要是指音響器材方面,國內(nèi)livehouse的條件一般來講還談不上對燈光設備的要求。
《文周》:剛剛你提到推廣,那目前是樂隊成員自己來推廣(你們的音樂)么?
歐珈源:我們目前沒有人來專門做推廣。我們樂隊算是國內(nèi)少數(shù)的沒有任何經(jīng)營的樂隊,我們只有一些很原生態(tài)的東西,比如看到別的樂隊有微博,我們也注冊個微博,演出信息也在微博上發(fā)。于是就很被動。
《文周》:你們是不愿意做推廣么?
歐珈源:不是不愿意,就像以后做音樂的要求更專業(yè),要對得起這個舞臺、對得起觀眾,這個行業(yè)只留給杰出的人。同樣的道理,(推廣)這方面也應該是各司其職,而不能夠由樂隊的人來搞這個(營銷)。
《文周》:所以未來會請一個人來專門負責推廣嗎?
歐珈源:我們現(xiàn)在是獨立的樂隊,但不是說不簽公司、不考慮跟公司合作,現(xiàn)在我們其實已經(jīng)在跟各種公司談合作,因為這更能幫助一個樂隊良性發(fā)展。
《文周》:你以前學過畫畫,現(xiàn)在還在畫嗎?
歐珈源:現(xiàn)在沒有,但是以后我可能會畫畫,因為我發(fā)現(xiàn)畫畫沒準兒比音樂掙得更多(笑)。
《文周》:那是油畫、水彩畫?比較喜歡誰的作品?比如什么流派?
歐珈源:我是學油畫的,比較喜歡蒙克和莫迪利亞尼。莫迪利亞尼走線條造型、有很多人物肖像非常漂亮;蒙克是表現(xiàn)主義,打破了學院派的光影造型,走情緒性的線條,更搖滾。
《文周》:聲音玩具的音樂好像也是在追求一種情緒感?
歐珈源:其實搖滾樂的價值,它跟流行音樂最不一樣的就是它的情緒,Power。
《文周》:我在看你們現(xiàn)場、聽你們歌的時候、包括拍出來的照片,我更深的感觸是那種煙霧般朦朧的感覺,更像是印象派的風格,在光影之間變換穿梭縈繞著一種迷幻色彩。
歐珈源:影樓都喜歡噴那個,煙啊霧啊之類的(笑)。
《文周》:這是你們想呈現(xiàn)出來的一種視覺效果嗎?
歐珈源:我曾經(jīng)遇到過煙霧噴得太多連效果器都看不見了……從美感的角度誰都希望自己有神秘感。
《文周》:提到繪畫的表現(xiàn)主義、印象派,如果用類似的方式,聲音玩具的音樂應該怎么形容?
歐珈源:我覺得我們算是古典主義在音樂里面,因為我們有清晰的結構、清晰的旋律、清晰的歌詞,我們是有實體的。雖然我們強調情緒、但不會把情緒視為音樂里唯一的價值,而情緒是這個音樂發(fā)揮一百倍的力量最重要的東西,如果沒有情緒、你無法擊中目標。比如上一張專輯里的歌,就像你說的煙霧慢慢慢慢將你包裹……它更像是一張CD在房間里播放著。
《文周》:剛剛你在臺上唱了4首,你的情緒怎么形容?
歐珈源:好的音樂應該具有戲劇感,就是你的音樂不應該是純粹直線型的,應該是有起伏的,有百轉千回、起承轉合。一個人怎么可能一直在同一種情緒里呢。比如朋克可能在臺上憤怒,在臺下抱著孩子挺開心的。所以在舞臺上不同的歌有不同的狀態(tài)。
《文周》:剛剛有提到繪畫,那你們除了音樂,平時有沒有鐘情于其他的藝術形式?
龔鶴齡:應該是這樣,我們樂隊都算是詩人、興趣愛好都很廣泛、從天文地理到風土人情、從現(xiàn)實到科幻、從哲學到whisky等等等等。
歐珈源:這就是四川人的特點,就是那種世俗的生活狀態(tài)。但它也有缺陷,就是如果他沒法去深究的話,可能會變得過于安逸、流于膚淺,因為深究是很痛苦的事情。
《文周》:你在創(chuàng)作當中最痛苦的是什么?
歐珈源:我最痛苦的是自己寫不出好歌。每個人都不一樣,比如說毛老板(龔鶴齡)有可能就是吉他效果器突然出問題了。
《文周》:說說你喜歡的樂隊?
歐珈源:每個人都有,理出來會有一大堆吧。喜歡的太多了,說一個都是對另一個的不尊重。我肯定更感興趣詩人型的音樂,還有藝術搖滾。我喜歡兩種極致,一種是我們別談什么音樂形式、就拿一把箱琴或一臺鋼琴我就打動你了,我就用這歌兒我就把你殺了;另一種是極為考究、極為有意境,而且要你有極強的美學修養(yǎng)才能達到的東西。但每個人的欣賞是不一樣的。
《文周》:最后,說說你最喜歡自己的哪一首歌?包括老歌和新歌。
歐珈源:新專輯里面我可能會喜歡《撫琴小夜曲》,老歌是《不朽》。撫琴是成都的一個地方,我在那居住了大概六七年,那個名字我覺得特有詩意,也代表了一個時代,寫完這首歌我整個人就解脫了。做音樂最有意思的就是,一個人擁有這種(才能)是人生巨大的財富,可以釋放自己內(nèi)心的很多東西,當你做完一個東西你就和一種狀態(tài)告別了,你的人生的一部分也就完整了,特別是你能寫出一首自己最喜歡的能打動自己的歌。
【現(xiàn)場記者手記】
采訪前一天與老歐(成都的朋友和圈子里的老友都習慣這么稱呼他)電話確定時間地點時,說就約家里吧,邊喝邊聊。我說行啊,備一瓶朗姆,一瓶金酒,我?guī)鄼幒捅『?,給你們調酒。一拍即合。老歐馬上上網(wǎng)采購。
那是個周六,到老歐家已經(jīng)過了下午五點,滿屋香,他自己在家鹵了牛肉,燉了蟲草花草菇土雞湯,餐桌上已經(jīng)開了一瓶紅酒,四個大紅酒杯,一個難得一見的已經(jīng)定居大理的圈內(nèi)傳奇朋友也剛好在,我們開始閑扯,等繁繁(美麗溫柔的歐夫人)從菜市買配菜回來。
晚上的主菜是老歐拿手的仔姜麻椒燒菜,當晚燒的是他預訂的不知名的大海魚。聊得喝得高興了,老歐依次拿出了自己釀的一瓶石榴酒一瓶蘋果酒還有一瓶珍藏的白酒,喝到第六種酒時,已經(jīng)快零點,趁大家還沒完全醉,開始了這次采訪……
交談中,老歐習慣在說自己或樂隊問題時稱自己為“你”或“你們”,或許這有意無意的表達方式,也正說明了,他是一個習慣以旁觀者角度審視自己或命運的人,而或許只有這樣的人,才會寫出“城市的夜空綻放燦爛的煙火/何處映前塵每段榮耀與落寞/人們沉默著相擁什么也不說/看命運隨司南轉動……明月依舊洗凈關山又萬里/魂牽夢擾憶今夕在何地/撲朔迷離就清茶中問泡影/上下翻騰如指間一曲……”這樣的詞曲來。
《愛是昂貴的》發(fā)行后,樂迷反應不一,有人借此感懷萬千追憶十年,有人失望于新的唱腔不再平實感人。但如老歐所言,有些東西,只是一個階段的一種表象,好壞與否眾說紛紜并不那么重要,真正昂貴的,其實只有時間,而時間,在每個人面前都一般肅穆,都一樣公平,愛自己所愛,時間有限,哪兒需要在乎那么多旁的。
末了,老歐再三確定說:“明年,下張專輯,就明年。我確定。”
望著凌晨滿屋的唱片、DVD、各類樂器和食材,燈有些昏黃、溫柔,想起第一次和之后每次聽到“星期天大街”的難言感動,我開始想象聲音玩具下張會是什么樣,什么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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