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癡才會收購YouTube?！?/p>

　　時為NBA達拉斯小牛隊老板的馬克·庫班這樣說，“YouTube最終將因肆意侵犯版權而成為被告，直至壽終正寢。”

　　隨后，2006年10月的一天，谷歌宣布以16.5億美元收購YouTube。

　　“YouTube憑什么紅？”

　　“YouTube憑什么紅？”

　　谷歌聯合創(chuàng)始人謝爾蓋曾發(fā)出這樣的困惑：不就是一家上傳一些視頻的網站嗎？有什么稀奇？

　　幾乎在YouTube創(chuàng)業(yè)的同時，2005年1月25日，谷歌推出Google Video視頻服務。這項業(yè)務剛推出，就被好萊塢盯上了，哥倫比亞廣播公司和時代華納高管公開奉勸谷歌退出這項業(yè)務。谷歌為此不得不組織龐大的版權審核團隊，審看用戶上傳的視頻內容。而此時尚屬于草根網站的YouTube則輕車突進，野蠻生長。

　　像谷歌有拉里和謝爾蓋那樣，YouTube也有兩位出色的創(chuàng)始人：陳士駿和查德·赫爾利，前者生于1978年，比后者小一歲。

　　出生在中國臺灣的陳士駿說自己“從來就不是頂尖學生”，他在大學四年級時中途輟學，作為技術高手被網上支付公司PayPal招到麾下，在這里他遇到了赫爾利。

　　赫爾利喜愛藝術，早年的他還嘗試銷售一些藝術品，但并不成功，這使得他認識到藝術和商業(yè)是不同的。他在PayPal負責美術設計，當eBay收購PayPal后，作為老員工，他獲得豐厚的回報后離開了公司。他一度在好萊塢充當制片人，推出了喜劇《多謝抽煙》。

　　陳士駿和赫爾利起初想建一個約會網站，鼓勵人們在網上約會，后來才轉向做視頻網站。陳士駿后來說：“相信我，成功的開端并不像小說里寫的那樣石破天驚，它通常只是一個簡單的想法，某種小小需求的沖動，然后是調整，再調整?！?/p>

　　“他們的技能組合確實巧妙，”PayPal高管杰里米·斯托普爾曼稱，“這種組合使他們既具備比較軟性的元素，如迎合網上人群的喜好，又擁有技術實力。”

　　YouTube成立后發(fā)展很快，陳士駿認為其中一個很重要因素是他們“始終為用戶著想”，用戶使用起來很方便。在談到人們?yōu)槭裁丛敢庠赮outube上發(fā)布個人視頻時，他說：“人人都渴望成為明星，人人都渴望交流、分享和獲得反饋。新媒體的出現可以讓人們學到新知識，發(fā)表個人觀點，和志趣相投的人分享經驗?！币痪湓挘琘outube“降低了各種生物成為明星的成本”。

　　《時代》周刊評價：“YouTube風靡2006年是有多種原因的，其中一點是‘既方便又全面’，能同時做到這兩點并不容易。你可以在網站上欣賞任何視頻內容而無需下載軟件，甚至是無需注冊。此外，網站上的視頻資料可謂是琳瑯滿目。你想欣賞舞蹈家巴蘭·辛尼可夫1977年在芭蕾舞劇《吉賽爾》中的精彩表演嗎？你想瞧瞧一名女孩如何將面條從鼻子從吸進去，然后再從口中吐出來的嗎？這些都可以在YouTube上找到?！?/p>

　　赫爾利認為，YouTube是網絡效應的受益者，用戶越多，就越成功。大量的用戶吸引了那些喜歡宣傳自己的人，他們將自制視頻公開在網上，而這些內容又吸引了更多的用戶。

　　“過去，其它視頻網站總是自己決定社區(qū)中什么東西最有趣?！焙諣柪硎荆皼Q定什么最有趣的應該是社區(qū)用戶，所以，那些受歡迎的內容將升至最顯要的位置?！?/p>

　　“我們不把產品帶給人們，我們把人們帶進產品里。我們讓它可以得到，讓那些喜歡我們風格的人到我們這里來。”這是Red Bull創(chuàng)始人迪特里?！っ诽厥嫫澋囊痪涿?。

　　赫爾利和陳士駿認真研究了谷歌成功的模式，不是Google Video服務，而是谷歌的搜索業(yè)務。他們吸取了谷歌的一些經驗，包括不采用彈出式廣告對用戶進行轟炸。能夠做出這種選擇不容易，因為早期YouTube在曾面臨很嚴峻的財務壓力。

　　YouTube也吸引了谷歌的注意力，Google Video團隊開始將YouTube視為打擊對象。谷歌銷售人員曾對客戶這樣說：“先生，請您相信，創(chuàng)辦YouTube的這些人都是小孩子，這個幼稚的網站，他們對于版權和法律都是不夠重視的啊，所以，您還是選擇Google Video吧，我們對于版權有著嚴格的保護，請相信我們?！标愂框E后來在自己的自傳《20個月賺130億》中講過這個橋段。

　　但谷歌的Google Video競爭不過YouTube，《芝加哥論壇報》的一名記者曾參加過Google Video團隊的一次會議，他發(fā)現谷歌的員工很沮喪，無法相信為什么谷歌提供的服務趕不上只有60來個人的小暴發(fā)戶。

　　又見紅杉資本

　　紅杉資本的莫里茨眼前一亮：又一對硅谷奇人！

　　就像6年前的拉里和謝爾蓋，10年前的楊致遠和大衛(wèi)，20年前的喬布斯和沃茲，莫里茨又從赫爾利和陳士駿眼里看到了創(chuàng)業(yè)者的激情火焰。

　　赫爾利和陳士駿沒有準備精美的投資說明書，只是向莫里茨顯示了用戶數、視頻數和視頻被播放的次數。莫里茨也沒有問他們擔心會被問到的盈利模式，因為當時他們根本不知道如何賺錢。

　　莫里茨因為在谷歌的投資而被華爾街譽為“金手指”，他才不會用老套的投資眼光來看待硅谷的新新人類，很快YouTube拿到了紅杉資本的第一筆投資350萬美元。

　　資金暫時無虞的YouTube開始了狂飆之路，但隨著它的成長，籠罩在它上方的陰影也在加大，這就是版權問題。在YouTube標榜擁有大量用戶自制視頻的同時，也夾雜了用戶上傳的、大量的受版權保護的音樂視頻、電視節(jié)目剪輯以及其它資料。

　　環(huán)球音樂集團主管道格·莫里斯認為YouTube是“虧欠我們數千萬美元版權費的盜版者。”

　　環(huán)球音樂的攻擊無疑拉響了YouTube上方的警報。英國《金融時報稱：“YouTube也可能變成下一個Napster——一個增長失控的、傳播受版權保護資料的共享網站，結果受到唱片公司的法律指控?！?/p>

　　一次采訪中，當記者提到已經不復存在的Napster時，赫爾利敏感地作出反應，表示對人們拿YouTube與Napster相對比很反感?！拔艺J為這一點兒也沒有可比性?！彼f，“Napster就是個音樂黑市?！?/p>

　　詩人泰戈爾說過：“你看不見你自己，你所看見的只是你的影子。”

　　“YouTube在破壞法律，”時為美國職籃NBA達拉斯小牛隊老板的馬克·庫班這樣說。他還勸告廣告商，“你真的愿意把廣告預算花在老阿姨看她的小侄子跳舞的影片上嗎？”

　　分析師喬希·貝爾諾夫指出，YouTube推出后一直深受版權問題困擾，這代表“YouTube將被訴，而且會輸?！彼硎驹V訟將引發(fā)連鎖反應，這家網站勢必被迫卸載所有涉及版權的內容—也就是大多數專業(yè)制作的內容，而剩下的視頻都“幾近乏味”。他還指出：“只要有一家憤怒的影視公司，譬如迪士尼、索尼、CBS，就能迫使YouTube投降?！?/p>

　　《商業(yè)周刊》稱：“YouTube會很容易因為大面積的廣告而被用戶拋棄，與此同時YouTube還需要從大量的視頻中過濾掉涉及版權問題、重復的以及帶有攻擊性內容的短片.......它有一個非常不錯的開頭，但令人擔憂的是，在新一代主流網站涌現之前，YouTube可能沒有太多的時間把視頻變成金錢。”

　　“才過清明，漸覺傷春暮。”YouTube頭頂的風雷在凝聚。

　　在公司成立不到兩年時，他們開始萌生退意。他們有一個公開的理由：YouTube的高速增長讓他們人困馬乏，人困指的是全員每天工作超過14小時，體力耗到極限，馬乏指的是海量的上傳和瀏覽需要大量的寬帶和服務器，公司承受不了。

　　紅杉資本的莫里茨認為YouTube是一顆正在長大的金蛋，起初不想轉手，但看到一些危如累卵的跡象后，他同意出售。他有一個如意的算盤，打算將YouTube賣給雅虎或者谷歌——這兩家紅杉都擁有大量股份的公司。對紅杉來說，這是一個左手倒右手的事。紅杉在YouTube的投資可以升值變現，同時這顆金蛋會在雅虎或者谷歌這樣的大公司中繼續(xù)得到孵化，紅杉未來還可繼續(xù)分一杯羹。

　　紅杉資本首先安排雅虎高管與赫爾利和陳士駿見面。

　　谷歌接著“孵蛋”

　　德國哲學家黑格爾說過，“人類唯一能從歷史中吸取的教訓就是，人類從來都不會從歷史中吸取教訓。”

　　雅虎CEO特里·塞梅爾，當年曾對錯失并購谷歌機遇后悔不已。

　　這一次，他在并購YouTube上重蹈覆轍，認為這個夾雜著侵權作品、充斥著業(yè)余人士不入流作品的網站沒有有什么可取之處。

　　“桃杏依稀香暗度，誰在秋千，笑里輕輕語？”

　　沒關系，紅杉資本很快又安排赫爾利和陳士駿與谷歌代表見面。

　　雙方在一家餐館見面，谷歌方面來的是CEO施密特和一位負責并購的副總裁，施密特見面第一句話就點到了赫爾利他們的心坎里，他問YouTube的工程師忙得快崩潰了吧，并表示谷歌愿意幫他們做些什么。

　　谷歌當時有個“臭名昭著”的二次招聘政策，即并購來的公司職員要再次經過谷歌的審核，看看是否符合天才的標準。

　　不過，施密特認為赫爾利和陳士駿的YouTube團隊都是天才，用不著經過這一道程序。“談判時施密特表示，未來12個月你們可以做任何事情，但必須給谷歌漂亮的用戶數據和優(yōu)質的內容?！标愂框E后來回憶說。

　　施密特的看法和雅虎的塞梅爾不一樣，他并不關心YouTube視頻的拍攝水準，也不關心YouTube當時的盈利模式。因為谷歌的經驗告訴他，只要能夠在網上聚集其龐大的人群，形成有黏力的社區(qū)，盈利模式隨后會迎刃而解。

　　其實，作為谷歌的CEO，施密特有權拍板購買決定，但他還是謹慎地提議讓公司的創(chuàng)始人拉里·佩奇也與赫爾利和陳士駿見上一面。

　　拉里和他們一見如故。谷歌隨后加快了并購節(jié)奏，因為有一批大公司對YouTube虎視眈眈，其中默多克旗下的?？怂闺娪肮驹f，無論谷歌報什么價，他們都會加碼買下YouTube。

　　2006年10月10日，谷歌聲明以價值16.5億美元的股票收購YouTube。消息甫一宣布，納斯達克市場反應積極，谷歌股價迅速上漲，兩個交易日其市值就上升了約40億美元，這個金額已經超過收購YouTube所需金額的兩倍多。

　　在這次交易中，赫爾利和陳士駿作為公司創(chuàng)始人從中獲利分別超過1億美元。而作為YouTube的早期投資者之一，紅杉資本更是賺得盆滿缽滿。有消息稱，紅杉資本在YouTube的兩輪融資中共投入1150萬美元，獲利約4.8億美元，投資回報率高達41倍以上。

　　谷歌聯合創(chuàng)始人謝爾蓋說：“當我在搜索時，我經常發(fā)現最好的結果不一定是網頁，雖然這聽起來在消解谷歌的價值，但實際上，如果你想學會一項體育項目，或者建一座房子，或者掌握一門學科，視頻可能是學習這些東西的最好載體。”他認為YouTube是谷歌的自然延伸。

　　這看起來是皆大歡喜的局面，但有人不這樣看。

　　“谷歌收購YouTube的價格是否過高，取決于該公司能否盡快獲得回報。坦白地講，谷歌出價16.5億美元收購YouTube讓我感到吃驚。”微軟CEO鮑爾默這樣評價。

　　鮑爾默還抨擊谷歌：“YouTube有自己的商業(yè)模式嗎？至少到目前為止，我看不出它有價值16億美元的商業(yè)模式。它擁有多少知識產權呢？事實上，YouTube網站上的大部分內容都屬于他人。谷歌現在所做的工作就是將版權所有者擁有的財富轉移到谷歌。”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就像兩個國王在一起，可以提供更多的服務。”赫爾利這樣評價YouTube被谷歌并購事宜。當時，旁邊的陳士駿笑彎了腰，問什么是“兩個國王”？赫爾利忙著解釋說：“就是搜尋引擎之王和視頻之王呀?！?/p>

　　為示誠意，在簽合同時，谷歌把一堆保護自己的附加條款從中去掉，展現在赫爾利和陳士駿面前的是一份簡潔的合同文本。

　　并購完成后，YouTube搬進一個新的辦公地點，施密特派出一個工程隊幫助他們裝修。臨行前，他特意囑咐隊長要聽從赫爾利他們的意見。

　　施密特表示，YouTube進入谷歌后一切都不會改變，但會享受到更多的谷歌美食。并購消息宣布的第二天，他就讓谷歌赫赫有名的廚師團隊準備豐盛的午餐，并派車行駛20分鐘送到YouTube所在地。

　　赫爾利說，他們之所以決定接受谷歌的報價，主要因為看重對方“革命性”的網絡應用、自由的開發(fā)環(huán)境及讓YouTube保持獨立性的承諾。陳士駿也說：“利用谷歌的技術和搜索領域的領軍地位，我們將擁有把服務提升到另一級別的資源?！?/p>

　　谷歌當然有著自己戰(zhàn)略上的考量，市場分析師沙琳·李稱，“YouTube美國市場用戶量達3500萬，每日視頻觀看量高達1億次。但并不是僅僅因為這些數據吸引了谷歌的注意力。實際上，YouTube擁有谷歌、雅虎、微軟MSN、美國在線及其他視頻服務商所不具備的優(yōu)勢，這種優(yōu)勢并不是視頻本身，而是因視頻服務而聚集起來的社區(qū)?！?/p>

　　網景另一位創(chuàng)始人馬克·安德森評價：“YouTube最終成為數千萬人觀看視頻的中心。兩年內，它將成為電視網和有線電視網的直接競爭者。一個有著更多用戶和觀眾的直接競爭者……冷不防地它就成為一個新的網絡中心?！?/p>

　　谷歌沒有讓Google Video團隊接管YouTube的業(yè)務，而是讓后者主導谷歌的視頻業(yè)務，給予了YouTube團隊充分的自由度。

　　陳士駿當時說，谷歌文化就是允許員工天馬行空地想象，他有很多想法都可以提出來，有人問：“現在成了富豪，會不會離開再去創(chuàng)業(yè)？”他很確定地說：“不會！”

　　陳士駿開始游歷谷歌全球分公司，贏得無數的鮮花和掌聲，并在韓國抱得美人歸，娶走據說是谷歌韓國分公司的第一美女。

　　但跨入云端的人們總要返回地面。一系列細致而又繁瑣的工作開始展開，而赫爾利和陳士駿要參加一系列會議來輔助完成整合工作，這讓他們漸生倦意。

　　2008年2月，施密特說他要召集谷歌和YouTube團隊成員“開始致力于使YouTube賺錢的工作。”

　　赫爾利吃驚地說：“你沒有告訴我們做這件事。”

　　“時代已經改變了。”施密特稱。

　　肯·奧萊塔這樣描寫當時的情景：“施密特對YouTube及其創(chuàng)始人都不滿意，他認為YouTube正變成幾乎和電子郵件一樣無處不在（但無法賺錢）的網絡項目?！?/p>

　　期間，在陳士駿身上發(fā)生了一個重大的變故，他被查出患有腦瘤，隨后進行了危險度極高的切除手術。在鬼門關上走了一圈的陳士駿問自己所求為何？在谷歌漸趨平淡的工作與生活讓他失去了激情，他決定追隨自己的心，離開谷歌，重新創(chuàng)業(yè)。

　　陳士駿說如果自己在森林里迷了路，面前有兩條路：一條有人跡和車轍，一條雜草叢生，他會選后者。他認為走別人行過的路沒意思。

　　陳士駿的話里有詩人羅伯特·費落斯特的詩作《未選之路》的影子，這首詩寫道：“叢林中分出兩條路，可惜我不能同時涉足，我在路口佇立良久，向著其中一條翹首極目，直到它消失在叢林深處。但我選擇了另一條，芳草待踏，分外幽寂……呵，留下一條路徑等下次再走，但我知道路徑延綿沒有盡頭，恐怕一走就再難回首。”陳士駿離開了谷歌，赫爾利也離開了。

　　“平蕪盡處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眱晌粍?chuàng)始人離開后，YouTube少了幾分激情，多了幾分沉穩(wěn)，逐漸融入了谷歌的整體發(fā)展戰(zhàn)略中。后來谷歌裁撤了Google Video業(yè)務，專心致志地發(fā)展YouTube。

　　姜洪軍

關注讀覽天下微信， 100萬篇深度好文， 等你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