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為媒，揮灑心象

　　遠觀其勢，蒼茫磅礴的大山遠境，淋漓酣暢的墨色鋪陳，意味深遠的留白布局。近看其質(zhì)，深淺不一的精巧用色，堅韌有力的線條表現(xiàn)，筆法相融的細節(jié)處理。

　　未見其人 先賞其畫

　　石景輝的水墨，在蒼茫的墨彩中淬煉堅忍不拔的生命力，激蕩震撼著觀者心靈深處。都言境由心造，不知造出如此豪邁灑脫、壯麗明快之境的石景輝究竟有著怎樣的生活閱歷和人生感悟。帶著這樣的疑問我見到了他。

　　從身形上看，他并不算高大，“人小心大”是他自己的調(diào)侃。“可能因為自己身形‘小’，所以需要在作品中尋找一種補償?！边@種調(diào)侃直率而親切，也印證了他的水墨氣質(zhì)。

　　石景輝是臺灣人，祖籍漳州，這次為了2014年12月上旬的畫展而來廈。12月5日到12月11日，石景輝在廈門市美術館和宏寶齋畫院同時舉辦“揮灑心象”水墨展和“花兒紅”花卉展。這也是他第一次到大陸舉辦個展，亦是首個閩籍臺灣同胞在廈門的個展。精心籌備了兩年，他帶來了近70件水墨佳作，不僅描畫出了寶島臺灣雄偉秀麗的風光景致，更傳遞出他對自然、對生命的感悟與思考，亦希望從此出發(fā)，將臺灣的好山好水、風土人情介紹給大陸書畫愛好者。值得一提的是，臺灣政界名流有諸多石景輝的擁躉者，紛紛題詞祝賀，連戰(zhàn)題詞“藝臻化境”，宋楚瑜贈言“藝以興華”，王金平寫下“揮灑心象”。

　　策展人張宏則用三個短語精到地評價石景輝的畫：“以山造境，以色為魄，以線為骨。”畫隨心動，寫意人生；水墨為媒，揮灑心象。繪畫風格的背后，做詮釋和注解的是他豐富的藝術經(jīng)歷、精彩的生命感悟、以及獨特的個性追求。

　　以山造境 隨心所欲不逾矩

　　石景輝愛山，愛家鄉(xiāng)臺灣的群山陡峭。中央山脈、阿里山、玉山等都是他經(jīng)常采風寫生的地方。這些山以海拔高、山勢險峻著稱，經(jīng)過石景輝的創(chuàng)作，鋪陳在宣紙上。形已經(jīng)抽象夸張化了，但神韻氣勢都在。

　　筆墨山川的氣勢精神正是畫家情志襟抱的表現(xiàn)，是客觀風景和主觀審美的碰撞與融合：要抓住神韻，就要“外師造化，中得心源”，真正融入自然，深刻理解山之韻，隨后經(jīng)由創(chuàng)作者的合理抽象、適當夸張，再由洗練之筆呈現(xiàn)于紙上，形去而神留；要營造氣勢，必然要把生活與自然在自我的感知下概括、提煉，把藝術與人生融為一爐，心中有勢，山自然有勢。

　　石景輝筆下的山大氣磅礴，深幽壯麗呼之欲出。而以山造境，讓整幅水墨氣勢恢宏，奠定了整體基調(diào)，使他的作品都有震撼感人之意味。這自然與他的人生歷練有關，更與他的藝術修為和師承關系息息相關。

　　石景輝1947年生于民風淳樸，有著蓮鄉(xiāng)之稱的臺灣臺南縣白河鎮(zhèn)（現(xiàn)為臺南市白河區(qū)），前有白水溪環(huán)繞，后有玉枕山聳立，擁碧水環(huán)抱、青山依傍，地靈人杰，徜徉于秀麗的山水中，天然美景俯首可得，自然觸動了自幼有著繪畫天份的心靈。他從小就喜歡美術，初中時期巧遇著名畫家席德進的學弟來臺南小住，得此良師，石景輝有了很好的美術啟蒙。高中一直練習不輟，課余時間皆用來畫畫，終于功夫不負有心人考進了臺灣藝術?？茖W校（現(xiàn)名為臺灣藝術大學，簡稱臺藝大）。這所學校培育了很多聞名世界的藝術人才，在美術領域亦有著不俗的實力。石景輝在臺藝大受到了良好的科班教育，再加上自身認真而勤勉，畢業(yè)后作品因為優(yōu)秀而被學校永久收藏。

　　在臺藝大時，石景輝師從張大千得意弟子孫云生。張獨特的藝術造詣和寫意瀟灑的藝術個性影響了他，尤其是“潑墨潑彩”，充滿著藝術想象力和沖擊力，讓他深受啟迪。

　　另兩位對他影響深遠的畫家是傅抱石和石濤。傅抱石先生忠于對真山真水的體察，深邃的畫意、新穎的章法都讓他著迷。傅善用濃墨、渲染等法，把水、墨、彩融合一體，達到蓊郁淋漓、氣勢磅礴的效果，正合了石老的藝術品位與價值取向。“我從很早的時候開始追傅抱石，就像追星一樣，他是我的偶像。”而傅抱石對石濤多有推崇，風格精髓也一脈相承，自然石濤也成了石景輝崇拜的對象，石老聊起石濤的逸聞趣事頗有興致，甚至略有得意之色地說“我們還是本家啊”。石濤畫畫，筆情恣肆，淋漓灑脫，不拘小處瑕疵，作品豪放郁勃，以奔放之勢見勝。這些特點在石景輝的畫中也依稀可見。

　　與這些大師們超越時空的對話，結(jié)合自身多年的經(jīng)驗摸索，石景輝藝術風格的發(fā)展邏輯漸漸清晰：年輕時畫作工整，力求細膩；而后期更重寫意，大氣而樸拙。藝術如同飲食文化，從前追求味重色香，但吃過會膩，如今卻更喜歡樸實原味，回歸本真才最值得回味。

　　子曰：“隨心所欲而不逾矩”，這是人生的最高境界，也可以說是藝術的最高境界。有從技藝的磨練到心性的釋放的轉(zhuǎn)變，才有了現(xiàn)在“以山造境”的胸襟和氣韻，以及如臻化境的石景輝。

　　以色為魄 歷經(jīng)傳奇寵辱不驚

　　色彩，是一副水墨作品中的點睛之筆。用色老道與否直接考驗著畫家的技藝，也影響著畫作的整體氣質(zhì)。石景輝對色彩有著絕佳的駕馭能力，在他的調(diào)配下，春芽脆嫩，秋楓黃盛，帶給人一種飽滿、氤氳之感，亮暗糅合，極雅不俗。他的色彩不僅未破壞水墨的淡然之質(zhì)，

　　反而在原有調(diào)性上賦予了整幅畫生機勃勃和溫潤的味道。如此恰到好處的用色之道，妙不可言。

　　重色彩，是石景輝的一大特點，而這個特點的養(yǎng)成，與他早年的一段經(jīng)歷密不可分。

　　1970年，石景輝從臺藝大畢業(yè)，時臺灣藝術市場并不成熟，無法以賣畫為生。于是他進入當時臺灣最有實力的一家紡織企業(yè)，著手工藝紡織品布料花紋與圖案的設計。機緣巧合之下，進入一家臺日合資企業(yè)。該企業(yè)在臺灣設廠制作和服，手繪上臺北故宮所藏水墨樣式，再銷往日本，價格不菲。而石景輝就在這家企業(yè)當藝術指導老師，指導工人進行操作。受此啟發(fā)，石景輝工作了幾年就出來單干，而創(chuàng)業(yè)項目正是如今火熱的“文創(chuàng)”——將中國元素手繪上T恤和旗袍，熱銷歐美。他甚至回臺藝大設了一個繪畫工廠，剪裁好后請學弟學妹流水作畫，給予他們優(yōu)厚的薪水，一舉多得。一張訂單最多曾有十萬件，每天要做兩千件。以他做文創(chuàng)之早、之成功來評價，被稱為“臺灣文創(chuàng)鼻祖”當之無愧了！

　　日本是非常注重色彩的國家，在臺日合資企業(yè)做指導老師時，工作經(jīng)驗的積累讓他較為注重色彩的搭配。這也一直延伸到他以后的藝術生涯中，“以色為魄”，點綴之色出畫之精魄。

　　兩年前，臺灣某大收藏家買下官渡淡水一樓盤，裝修成為文創(chuàng)藝術中心，提供給臺灣最知名的十位畫家作畫。該畫室落地窗，小池塘，有白鷺常來做客，景色宜人。偏偏不巧，臨地工人施工時不小心將瓦斯桶泄漏，頓時大火沖天。那時的石老正在睡午覺，感到不妙瞬間拉起外套奪門而出，也來不及顧自己的畫作，好在人逃出一劫。待火勢變小，石老回畫室，發(fā)現(xiàn)其他作品都化為灰燼，抽屜的鐵皮被燒黑，唯獨放在抽屜里欲參加本次廈門美術館展覽的畫完好無損。

　　關于石老印章，也有一段傳奇的經(jīng)歷。他非常愛珍藏一些石頭來做印章，其中田黃有不少。結(jié)果畫室遭竊，小偷不識畫作珍貴，反而把印章都偷走了，欲磨掉字款后轉(zhuǎn)手賣出。石老報案后幾經(jīng)周折，終于找回四顆，十分難得。如今他還保留著這四顆失而復得的印章，伴其創(chuàng)作。

　　故事還有很多，石老卻在記者的幾番詢問下才肯講述其中一二。這些人生歷練已經(jīng)歸于他生命氣質(zhì)的一部分，畫即人生，也只有歷經(jīng)滄桑與跌宕起伏，才能有如此平和而大氣的心情營造出溫潤而富有生機的色彩。

　　以線為骨 專職畫家的純粹堅守

　　傳統(tǒng)中國畫講求筆墨，筆墨好不好，就表示技法好不好。筆為線條，墨為水墨。以筆主導，墨隨筆出，相互依賴映發(fā)，完美地描繪物象，表達意境，以取得形神兼?zhèn)涞乃囆g效果?！肮P不到處，安得有墨”？

　　線條就是一幅畫的筋骨，與墨交融，一硬一軟，剛?cè)岵Ｊ拜x畫中的線條流暢而遒勁有力，抑揚頓挫的情緒張力、時緩時急的節(jié)奏感皆在其中。

　　對傳統(tǒng)國畫的癡迷和堅守也在這些剛韌的線條中。

　　“筆墨是中國畫家最寶貴的東西，是水墨傳統(tǒng)最基本和最重要的技法?！笔拜x并不贊同“筆墨無用論”，他用自己的四五十年的行動堅守著這個準則。即便是早年涉足文創(chuàng)產(chǎn)業(yè)，也是筆耕不輟。轉(zhuǎn)行專職畫家后，他九點去畫室，下午六點歸家，也未教學生，心無旁騖一心向藝術。不光山水，他的花卉和書法也頗有水準。所謂“書畫同源”，書法與繪畫之線條同樣注重氣勢之美、意態(tài)之美與韻律之美。在傳承中國畫傳統(tǒng)的同時，石景輝也注重創(chuàng)新，借用西洋技法，注重遠近、光線等，使傳統(tǒng)表現(xiàn)較平的中國畫變得有立體感。

　　縱然經(jīng)歷過很多跌宕起伏，專訪中的石老始終不愿多談他精彩的創(chuàng)業(yè)歷程和其他傳奇經(jīng)歷。對他來說，不管經(jīng)歷過什么，水墨畫始終是他最看重的表達自我的方式，純粹的藝術之心不容混淆；而對我們來說，一個畫家的藝術作品和他人生經(jīng)歷是共通的，了解他的心境，才會看懂他的作品。

　　歷史洪流會把一些人沖走，而石景輝在用他純粹的藝術之心和努力期待成為不會被沖走的人。

　　文_羅喆

關注讀覽天下微信， 100萬篇深度好文， 等你來看……